苔絲被說服以後,他們就按計劃行事,徑直朝北走。他們在那座屋子裏休息了這樣長的時間,現在走路也有了力氣;到了中午,他們走到了恰好擋住他們去路的尖塔城梅爾徹斯特的附近。克萊爾決定下午讓苔絲在一個樹叢裏休息,到了晚上在黑夜的掩護下趕路。克萊爾在黃昏時又像往常一樣去買了食物,開始在夜晚中往前走。到了八點左右,他們就走過了上威塞克斯和中威塞克斯之間的邊界。

苔絲早就習慣在鄉野裏走路而不管道路如何,因此她走起路來就顯得輕鬆自如。他們必須從阻擋著他們的那座古老城市梅爾徹斯特穿過去,這樣他們就可以從城裏那座橋上通過擋住他們去路的大河。到了午夜時候,街道上空無一人,他們借著幾盞閃爍不定的街燈走著,避開人行道,免得走路的腳步聲引起回響。朦朧中出現在他們左邊的那座堂皇雄偉的大教堂,現在已經從他們的眼前消失了。他們出了城,沿著收稅柵路走,往前走了幾英裏,就進了他們要穿過的廣闊平原。

先前雖然天上烏雲密布,但是月亮仍然灑下散光,對他們走路多少有一些幫助。現在月亮已經落下去了,烏雲似乎就籠罩在他們的頭上,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是他們摸索著往前走,盡量走在草地上,免得腳步發出響聲。這是容易做到的,因為在她們周圍,既沒有樹籬,也沒有任何形式的圍牆。他們四周的一切都是空曠的寂靜和黑夜的孤獨,還有猛烈的風不停吹著。

他們就這樣摸索著又往前走了兩三英裏,克萊爾突然感覺到,他的麵前有一座巨大的建築物,在草地上頂天而立。他們幾乎撞到了它的上麵。

“這是一個什麼古怪地方呢?”安琪爾說。

“還在嗡嗡響呢,”她說。“你聽!”

他聽了聽。風在那座座巨大的建築物中間吹著,發出一種嗡嗡的音調,就像是一張巨大的單弦豎琴發出的聲音。除了風聲,他們聽出還有其它的聲音。克萊爾把一雙手伸著,向前走了一兩步,摸到了那座建築物垂直的表麵。它似乎是整塊的石頭,沒有接縫,也沒有花邊。他繼續用手摸去,發現摸到的是一根巨大的方形石柱;他又伸出左手摸去,摸到附近還有一根同樣的石柱。在他的頭頂上,高高的空中還有一件物體,使黑暗的天空變得更加黑暗了,它好像是把兩根石柱按水平方向連接起來的橫梁。他們小心翼翼地從兩根柱子中間和橫梁底下走了進去;他們走路的沙沙聲從石頭的表麵發出回聲,但他們似乎仍然還在門外。這座建築是沒有屋頂的。苔絲感到害怕,呼吸急促起來,而安琪爾也感到莫名其妙,就說——

“這裏是什麼地方呢?”

他們向旁邊摸去,又摸到一根和第一根石柱同樣高大堅硬的方形石柱,然後又摸到一根,再摸到一根。這兒全是門框和石柱,有的石柱上麵還架著石梁。

“這是一座風神廟,”克萊爾說。

下麵一根石柱孤零零地矗立著;另外有些石柱都是兩根豎著的石柱上麵橫著一根石柱;還有一些石柱躺在地上,它們的兩邊形成了一條通道,寬度足可以通過馬車;不久他們就弄明白了,原來在這塊平原的草地上豎立的石柱,一起形成了一片石林。他們兩個人繼續往前走,一直走進黑夜中這個由石柱組成的亭台中間。

“原來是史前神廟,”克萊爾說。

“你是說這是一座異教徒的神廟?”

“是的。比紀元前還要古老;也比德貝維爾家族還要古老!啊,我們怎麼辦哪,親愛的?再往前走我們也許就可以找到一個棲身的地方了。”

但是苔絲這一次倒是真正累了,看見附近有一塊長方形石板,石板的一頭有石柱把風擋住,於是她就在石板上躺下來。由於白天太陽的照射,這塊石板既幹燥又暖和,和周圍粗糙冰冷的野草相比舒服多子,那時候她的裙子和鞋子已經被野草上的露水弄濕了。

“我再也不想往前走了,安琪爾,”她把手伸給克萊爾說。“我們不能在這兒過一夜嗎?”

“恐怕不行。這個地點現在雖然覺得別人看不見,但是在白天,好幾英裏以外都能夠看見的。”

“現在我想起來了,我母親娘家有一個人是這兒附近的一個牧羊人。在泰波塞斯你曾經說我是一個異教徒,所以我現在算是回了老家啦。”

克萊爾跪在苔絲躺著的身旁,用自己的嘴唇吻著她的嘴唇。

“親愛的,想睡了吧?我想你正躺在一個祭壇上。”

“我非常喜歡躺在這兒,”她嘟噥著說。“這兒是這樣莊嚴,這樣僻靜,頭上隻有一片蒼天——我已經享受過巨大的幸福了。我覺得,世界上除了我們兩個而外,仿佛沒有其他的人了;我希望沒有其他的人,不過麗莎·露除外。”

克萊爾心想,她不妨就躺在這兒休息,等到天快亮的時候再走;於是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旁坐下。

“安琪爾,要是我出了什麼事,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照看麗莎·露?”風聲在石柱中間響著,他們聽了好久,苔絲開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