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黃泉
霍然遠遠的就看見了慕非。
慕非站在忘川河邊,手裏托著一隻海藍色的瓷碗。
霍然默默的走上前去,慕非麵無表情的遞上那隻碗,一板一眼道:“喝了這忘川河水,前程往事與你再無幹係。”
霍然將碗接在手裏,定定的看著慕非,慕非迎著他的目光,神色坦然,仿佛麵前這人隻是從他眼前走過的千萬個人中的一個。
多少年沒有見了?仔細算一算,竟然有快三十年了。
上一次距他最近的時候還是在光華教內,可那幾天時間過的度日如年,還沒來及看見他的一根發絲就聽聞了他的死訊。
之前整整十七年,偶爾也會放縱自己去想一想,他成了別人的丈夫,成了兩個孩子的爸爸,那會變成怎樣一副模樣?
不知道他的額頭上是不是有了皺紋,不知道他笑起來的時候是不是還會微微挑起眉角,不知道他摟著自己的孩子時,會不會給他們說上一兩個胡編亂造的故事,笑得溫溫柔柔。
原來他成了這副樣子。
他幾乎沒怎麼變,隻是臉頰瘦削,目光更加深邃,額角處有了幾縷白發。
他在地府,卻不曉得他是不是在等著自己。
也許他現在所要做的,便是給過往的孤魂野鬼遞上這碗忘川水。
忘川忘川,曾經自己也喂他喝下一口“忘川”,看著他在睡夢中微微的笑,淚不禁濕了衣裳。
你是否還記得我?
你是否已經飲下這碗水,選擇忘記了我?
可我忘不了你,你死後的十年裏,我沒有一天不想起你,那種感覺,好像被千萬隻小蟲噬咬,從裏到外慢慢蠶食。
或許正像當日我放在你身上的“春愁”,從肌膚沒入血管,從血管滲入心脈,成了永遠也解不了的毒。
春愁春愁,你走之後,再沒有春天,隻餘下綿綿的愁。
霍然將手裏的碗摔得粉碎,慕非靜靜的注視著他,眼中一點點的放出一種光彩來。
他忽然開口,還是那記憶中的聲音:“你來了。”他低低道,“我沒料到,你來的這麼早。”
霍然先前邁一小步,幾乎貼在慕非胸前,他仰起臉,將快要湧出的淚逼回去,道:“你沒怎麼變,我卻又老了。”
原來我隻大你兩歲,如今,我卻大你一十二歲。
慕非抬起手來摸一摸霍然的臉:“沒有關係。”
他的手本不該再有溫度,霍然卻在刹那間覺得一陣彌漫的溫暖。
他曾以為自己的心早已沉寂了,就像一棵枯木一般,靜靜的躺在角落裏腐爛,直到此時,他才又覺得血液衝上頭頂,眼淚再也壓抑不住,簌簌的掉下來。
他緊緊摟住慕非,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說哪一句才好?
是我很想念你,還是,對不起?
剛才已經去過地府,生前種種糾葛誤解都已明明白白的展現在自己麵前。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終究自己才是那個罪魁禍首,害死了一生一世唯一相許的愛人。
這些事情,慕非也早就知道了。
他帶著憤恨揮劍自刎,現今已經一切了然。
慕非伸出手來擦幹霍然臉上的淚,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擦在皮膚上麵,還是微微的癢。
好懷念的感覺。
他說道:“對不起。”
霍然驚愕的抬起眼來。
慕非笑一笑道:“我說過永遠都信你,卻在最後一刻沒有做到。”
他抵住霍然額頭問道:“你想要投胎麼?我們入一個輪回道,再來一次相遇相逢?”他頓一頓說,“還是,待在這個陰沉沉的地府做個小吏?”
霍然緊緊攥住他的手指道:“就待在這裏,哪裏也不要去。”
因為害怕,怕分離一刻就會成為永生的訣別和等待。
慕非刮他的鼻子,霍然扭過臉去,都已經這樣大的年紀了,怎麼還做出如此幼稚的動作來!
他聽見慕非輕輕笑道:“曾經說要帶你遊遍大好河山,如今,終於能在這裏實現了。”
番外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