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局長家沒有一絲過生日的氣氛。
方會計進屋後，環顧四壁，對馬局長說：“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今天應該是您的生日吧？”
馬局長知道方會計的意思，說：“退下來了，隻想放鬆放鬆，把各方的客人都回絕了。”
過一會兒，馬局長又說道：“想不到退下來前還要遭這一劫。好在他們算來算去，把豆腐韭菜都算了進去，也就是四千多元的金額，做了退賠，挨個黨內處分了事。如果上了五千元的坎兒，今天恐怕就不是坐在家裏了。”
馬局長的話，讓一旁的方會計聽得暗自咋舌，慶幸自己那瓶老牌昭陵大曲沒給馬局長添亂。
猶豫了一會兒，方會計還是用手去袋子裏抓著了那個紅包。
這時馬局長又說話了，他說：“你來了也好，今天雖然我不請客，但跟你還是要好好喝幾杯的。”
說到這裏，馬局長又轉頭問從廚房裏出來的馬夫人：“上次方會計送來的昭陵大曲，你放哪裏了？今天中午就喝它。”
馬夫人卻支吾著，說：“不是已經……”
馬局長望了馬夫人一眼，似乎猜到了什麼，趕忙說：“哦，想起來了，你看我這記性，那瓶昭陵大曲早就被我喝光了。那酒真對我的味兒。”
一旁的方會計心裏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感激馬局長這一個善意的謊言。
隻聽馬局長又說：“你家裏還收著昭陵大曲嗎，那種老牌子的？如果有的話，再拿一瓶來，就算你給我的生日禮物。”
方會計心頭一熱，忙不迭地說：“有，有，怎能沒有呢！”
嘴上這麼說著，口袋裏的手已把那隻紅包又放了回去。也許，與馬局長假設已喝光，而實際上將要再次出現的那瓶昭陵大曲相比，這隻紅包的分量已顯得太輕太輕。
方會計就像年輕人一樣，從沙發上彈起，腳打蓮花落，出了馬局長的家。
往家裏去的路上，方會計還哼起許多年沒唱的像老牌昭陵大曲一樣快被人們忘掉了的老牌歌曲：“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
等方會計拿著昭陵大曲重新回到馬局長家裏時，馬局長一家人全到齊了，正在桌旁等待著方會計的酒。
馬局長的兒子見了這廉價的昭陵大曲，迷惑地望了馬局長一眼。馬局長說：“還愣著幹什麼？快開瓶。”
馬局長的兒子就接過來，取出酒瓶，揭開蓋子，給馬局長和方會計滿滿斟上一杯。方會計舉起杯子，跟馬局長一碰，說：“祝您生日決樂！”
馬局長道聲謝謝，感慨地說：“終於邁過了五十八這個坎兒。幹！”
然後杯子見了底。
馬局長當然不清楚，這瓶昭陵大曲已是第二次進他家門了。
他隻清楚坐在他麵前的，是一位他曾經非常稱道和敬重的老會計。
一個退休的老會計和一個退休的老財政局長在一起喝酒，而且是老牌陳酒，酒中的意味自然深幽綿長，幾杯下肚，人就醉了，真正的醉了。
【作者簡介：肖仁福，1960年出生，湖南人。做過教師，混過官場，現為專業作家。已出版官場小說《官運》《位置》《心腹》《待遇》《意圖》《仕途》，長篇曆史官場小說《漢人》，以及小說集《簫聲曼》《局長紅人》《臉色》等。他的作品深受廣大讀者喜愛，被稱為“中國機關小說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