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先是靜靜地聽著,什麼也不說。等我說完了,她猛然說:"大城市有什麼好,菜裏有農藥,肉裏摻水,喝的水不幹淨。楊二車娜姆(一位摩梭姑娘,嫁給了一位外交官,走過世界很多地方)走了那麼多地方,還是覺得瀘沽湖好,現在正準備回來住呢。"我聽了啞口無言。
我們繼續"吹牛",內容漸漸轉到了七妹熟悉的瀘沽湖。車上的電子表顯示已過半夜,七妹的興致一點兒未減,我也不好打斷她。等到兩人都覺得有些倦意了,我為難起來:"怎麼辦,已經3點多了,回不了家了。"
七妹說:"那就不回家了,在車上不是很好嗎?"
我說:"你媽媽一定以為今晚你和我走婚了。你明天怎麼對她說?"
七妹:"這是我第一次不回家過夜。不過,媽媽不會問的。"
這真是一個奇妙的夜晚。車裏很冷,我和七妹就各自蜷縮著半躺在放平的正副駕駛座上,蓋著薄薄的睡袋,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睜開眼的時候,太陽已經透過車窗曬到我們臉上。開車回裏格村的路上,我問七妹:"你媽媽會生氣嗎?"
七妹笑著說:"不會的,她會很高興,我想,她會站在門口等我們呢。"
果然,車一進村,遠遠地我就看見七妹的媽媽站在家門口翹首張望。車停在她麵前時,不知為什麼,我心裏有一絲不安。不料七妹的媽媽卻衝我笑著,說了一句我意想不到的話:"這麼晚才回來,辛苦了。"
當天下午,七妹約我出來,然後把她腕上的銀手鐲摘下來戴在我的腕上。這隻手鐲是七妹的媽媽的媽媽傳下來的,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不能收下,但又怕傷害了七妹,就借口手鐲太細戴著難受,讓她給我另外一件禮物。於是她跑回家,翻箱倒櫃地找出她13歲"成丁禮"時,奶奶送她的花腰帶給我。
在瀘沽湖呆了4天後,我和同伴們去了寧蒗彝族自治縣的另一個鄉采訪彝族人家。兩天後的上午,我正在彝族比摩家采訪,手機忽然響了,是七妹打來的,說她已經到了寧蒗縣城,想見見我。我不知出了什麼事,急急開車來到30公裏外的縣城。知道七妹來縣城的原因後,我對這個小女孩的喜愛中更增加了一份敬意。
在瀘沽湖七妹家采訪時,我無意中說的一句話傷了她媽媽的自尊。我說:"你們家的電視機呢?我拍的錄像現在就可以看到。"說這話時,我並不知道七妹家沒有電視機。七妹注意到媽媽當時尷尬的神情,就下決心為家裏買一台電視機。她退學後攢下了好幾百元私房錢,多半是乘船遊客給她的小費。她不懂要買怎樣的電視機和衛星天線(瀘沽湖邊必須用衛星天線才能收到信號),就想到了我。
我為她精心配置了一套衛星天線和一台特價電視機,一共才花了不到500元錢。我知道七妹愛聽音樂,就又給她買了一個"隨身聽",讓她自己挑選了十幾盒音樂磁帶。最後,我還為她的弟弟妹妹買了很多廉價的作業本。我知道她的弟弟妹妹學習都很好,就對她說:"一定要讓你弟弟妹妹接著讀初中、高中,有什麼困難,給我寫信、打電話。"
七妹眼窩潮濕地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條潔白的哈達:"這是我媽媽讓我帶給你的,保佑你一路平安。"
親手把哈達給我係到駕駛室裏後,七妹又對我說:"我也給你帶來了一樣禮物,你閉上眼......"從她羞紅的臉上,我已經意識到了是什麼。我閉上眼,真切地感受到16歲摩梭姑娘濕潤的唇慢慢貼近我的臉。
我睜開眼,看到七妹羞紅的臉。
"這是我的初吻......我永遠想著你,你是個好人。"她說。
應該說,在瀘沽湖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這些快樂大多是摩梭姑娘七妹給我的。我從心底喜歡這個純潔無瑕的小姑娘。但是,隻能喜歡,一種對美好事物的本能熱愛--我沒有資格對她談"愛情"這個字眼。
我是已婚男人。在山東青島,我有一個美滿溫馨的家庭,有一個賢惠的妻子和一個5歲的可愛女兒。我需要為她們負責。
同樣,我也應該為16歲的七妹負責。既然我不能給她承諾和幸福,就應該及時向她攤牌。但我又怕自己的坦白會傷害這個敏感的小姑娘,我一時很為難。
之後,我不斷給她講我的家庭,講我怎麼愛妻子、女兒,怎麼盼望跟她們早日團聚。七妹很認真地聽著,臉上露著天真爛漫的微笑,卻不發表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