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滿含心事,漲潮的往事,掀翻了月亮的杯盞。
我想起了電視連續劇《雪城》的主題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又怎能知道啊,那份在記憶的花香裏迷路的執著,那束在沉默中頻頻對我發出威脅的雄性的目光。多少年了,竟然還這樣逼真。臨風笛,你是真心對蘇堤月好麼?生活是一條頑皮的繩子,捆住我捆住你也捆住了他。曾經,他或者我的存在,都加大了繩子的張力,都加大了我們的疼痛。蘇堤月是我大學時的同學,她的容貌有一種月亮式的古典美。蘇堤月平時不聲不響的,隻有每次考試完畢後,她才會成為同學們議論的新聞人物。她的成績真是太棒了,棒到同學們以為她提前知道了考試題。尤其是她的作文優秀得能讓人眼裏放出綠光來,樸樸實實的文字,在她的筆下,竟能生出美麗、典雅、芳香的芽來。我悄悄地愛上了蘇堤月,即便知道這些都是妄想,但我還是愛她。我不能剝奪自己的真實,不能剝奪自己的權力。臨風笛是十四班的高材生,這個有著一頭漂亮卷發,身材高大的江南才子,是我們學校有名的愛情詩人。臨風笛經常抱著半瓶劣質白酒在蘇堤月居住的女生宿舍樓下朗誦他的愛情詩。他用一百首激情四溢的情詩,俘獲了蘇堤月的芳心。蘇堤月把自己掛在臨風笛的胳膊彎走出校園的那天,我喝醉了。我先把自己狠狠地大罵了一頓,然後,我發誓:今生如果不能娶蘇堤月為妻,就去五台山當和尚。我是一個執著的人,大凡我認準的事情,隻要有一絲弱光,我就會堅持。因為,人生是一場苦役,有蘇堤月在身邊,我才不會覺得累。隻有和蘇堤月在一起,我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動力,才能讓自己幹枯的相思,湧動鐵流的熱烈和質感。然而,蘇堤月和臨風笛還是好上了。沒有蘇堤月的日子裏,我的天空一片黑暗,甚至會有狂風暴雨,將我的痛苦撕來扯去,讓我一夜越千年。而轟雷和閃電,則是我對蘇堤月的思念,對蘇堤月的表白,是我獻給蘇堤月的花朵,是我發明的獨特的求愛理念正在付諸偉大的實踐。寫詩不是臨風笛的專利,臨風笛能寫,為什麼我不能寫。一動筆我才發現自己對詩歌的感覺特棒。我寫給蘇堤月的組詩《有個女孩叫春天》在校刊發表後,引起了很大的轟動。我發現蘇堤月看我時的目光多了幾絲哀怨和憂傷,這樣一個敏感的女孩,她一定從我的詩歌裏,找見了自己的形象。然而我們之間依然保持著有效車距,蘇堤月還掛在我夢鄉的天空。我整天悵然獨嘯,寫出來的詩句踉踉蹌蹌,像一株喝醉了秋風的孤獨的玉米,像一株弱不禁風的小樹,在原野上抒發著對春天、陽光和雨水的渴望。蘇堤月和臨風笛之間終於出現了裂痕。那段時間,蘇堤月瘦成了一輪彎月。而她對臨風笛的淚水太缺乏免疫力,她成了浸泡在淚水中的一枚月亮,成全了別人的欣賞。下雨的那天,我們班正在野外活動,隻有我準備著一把雨傘。我把雨傘一下子塞進蘇堤月的手裏就跑了。蘇堤月追上來要還我,我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說,萬一把她淋壞了,會有人替她感冒的。她偷偷地笑,說不會是我吧。我故意打了兩個噴嚏。哇噻,已經感冒了。說實話,在一個班級這麼長時間了,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見蘇堤月的笑。她的笑很柔,很暖,很月光。因為有蘇堤月的笑照耀著,傘下的天空陽光燦爛。路上,我們遇到了臨風笛,他顯然是來給蘇堤月送傘的。那把黑色的上麵畫有彎月和星星的傘裏,一定隱藏著許多隻屬於蘇堤月和他的秘密。麵對相偎而行的我們,臨風笛的眼睛裏滿是雷霆和閃電的鋒利……
雨下得很大,當雨中的我鬆開蘇堤月的小手的時候,雨水已變成了淚水。畢業晚會上,我朗誦了組詩《有個女孩叫春天》。當我朗誦到:“不,我不能在等待中浪費思念,即使你遠在宇宙,我也要沿著詩歌搭成的梯子向你登攀,不舍晝夜。”時,淚水如決堤的洪水淹沒了後邊的詩句。畢業後,蘇堤月和臨風笛攜手到了大洋彼岸。我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但我堅信蘇堤月的記憶中,還保存著當年我送給她的那把傘。傘下的故事其實很簡單,也許,當年傘下我和蘇堤月那輕輕地一握,已經生成了一粒無形的種子。每逢下雨,這粒種子就會生出一些憂傷的芽來。坐在窗前,我看到了今春的第一場雨。蘇堤月,你在他鄉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