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的時候,唐道理到宣傳部來,鄭重其事地對聞小凡說:“我可能下個月就離開團市委,去深圳寶安集團謀事。”聞小凡說:“真走呀?”唐道理說:“這種事,能說著玩嗎?”聞小凡說:“你原先不是挺看重你的正處職務嗎?”唐道理說:“狗屎,安慰自己軟弱的自尊心還行。可如今社會已經不講自尊了,如今提倡自強。”聞小凡說:“怎麼都變成這樣。”唐道理說:“遲早的,你也會變。”又說:“共事幾年,我們沒少鬧矛盾。快走了,想來想去,還是和你共同語言多些,先提前通知你,你要以後落難了,我那邊說不定還能丟下個救生圈來。”聞小凡說:“這話怎麼聽著悲壯得很,像是世界末日來臨似的。”唐道理說:“即便沒有,也差不多了。”
團市委的人都走完了聞小凡才離開辦公室,她推著自己那輛小巧的跑車走出團市委大院,彙入街頭的人來車往之中。聞小凡過去一直喜歡獨自在街上信步,滿街都是一些素不相識生機勃勃的人,他們從她所未知的地方來,消失在她所未知之處。無論走得自信還是灑脫,匆忙還是悠閑,都能使她感受到生命進取的欲望和力量。就連那些蹀躞而行的老人和孩子,也給人一種生命的悸動和張弛。可現在,這一切都消失了,她所感到的,隻是一種茫然,一種規律被破壞掉之後的力不從心。那一刻,聞小凡推著自行車站在街道邊上,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
一輛黑色的轎車悄悄停在她身旁,輕輕鳴了一聲喇叭。
聞小凡回過頭來,她看見了範大業。
聞小凡有好幾年沒喝過咖啡了,頭一口滾燙的咖啡,使她回憶起大學生活的那份愉快和溫馨。她貪婪地連著喝了好幾口,她那副樣子把範大業給逗笑了。聞小凡奇怪地問:“你笑什麼?”範大業道:“你這個樣子,讓人想到饞嘴的孩子。”聞小凡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真那麼饞?”
平平常常的街頭咖啡店,生意清冷,除了聞小凡和範大業,再沒有別人。老板坐在櫃台後翻看晚報的廣告加張,時不時歎口長氣,對坐在角落裏的兩個人漠不關心,這倒使聞小凡覺得了輕鬆。
範大業看著聞小凡喝完了一杯咖啡,又為她斟上一杯,放下咖啡壺,說:“為什麼不來找我?”聞小凡說:“為什麼要去找你?”
範大業說:“說服我呀,這不是你的工作嗎?”
聞小凡說:“我從不願意勉強人。”
範大業說:“可我卻最愛勉強人。世上萬事,順其自然的總是少數。若苦苦等著水到渠成,大半都隻會停留在設想上。我還是想說服你,到人人集團來,這裏更適合你。”
聞小凡說:“共青團並非不適合我,它給了我許多施展的機會,我幹得很愉快,我為我是一名職業團幹而自豪。”
範大業笑了笑,說:“我相信你的話,但別忘了,我也曾是一名職業團幹,如果沒有撤銷局委的話,我的機會比你更好。我從來就沒有打算忘掉共青團的輝煌時期。可是,正如一個人不能拒絕永遠不長大一樣,你也不可能永遠停留在一個高峰上。掌聲響過之後,幕就要落下了,再出色的演出,觀眾也不可能永遠為你鼓掌。你得準備下一次的演出,你得爭取觀眾再一次的掌聲,你得讓那些掌聲一次又一次地響起,讓它們經久不息!”
聞小凡想起唐道理的那句話,“要有青春,你就得重新活一回。”聞小凡不了解,兩個經曆和思想截然不同的男子,怎麼會有如此相同的生活觀?
範大業見聞小凡沉默不語,又說:“小凡,聽我的,到人人集團來,當我的副總經理。你會發現,實業的舞台更適合你!”
聞小凡脫口而說:“不,如果我來,我更寧願負責一個部門,我相信即使從頭幹起我也不會比別人差!”
範大業說:“這麼說,你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