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嫂走後,家寶趁丫頭小霞不注意,一溜煙跑到街上。
街上有幾個孩子在打溜溜,就是在地上挖四個坑,然後在四個坑之間彈溜溜球。窮孩子玩的溜溜球都是用黃泥搓成再曬幹的,誰先將泥溜溜球彈進中間的坑裏,誰就是皇上,這是農村小孩都愛玩的遊戲。
家寶也愛打溜溜,但他不用黃泥搓的球,他的兜裏裝有個小布袋,袋裏裝有堂嫂給買的各色各樣的花花綠綠的玻璃球,讓家寶一個人在院子裏彈。可打溜溜隻有幾個人一起比賽才有意思,家寶一個人打,打一會兒就膩煩了,今天媽媽不在家,家寶自由了。
家寶跑到幾個打溜溜的孩子中間,眼巴巴地想入夥,但那些小孩知道他是有錢的小少爺,都不搭理他。家寶想了想,就掏出兜裏的小布袋,把花花綠綠的玻璃球都倒出來吸引幾個孩子。這一招果然有效,彈黃泥球的孩子立刻都被吸引過來,家寶就給他們一人一個,得了玻璃球的孩子高興得不得了,立即熱情地吸收家寶為他們的成員,而且特殊關照,盡量讓著這個還不怎麼會彈的小少爺。
幾個孩子正玩得興高采烈,秋紅背著草筐走過來。一個已把玻璃球彈進皇坑裏的孩子指著秋紅向家寶說:家寶,看,你媽來了。
家寶一心彈球,頭也不抬地說:我媽去我舅舅家了,不能來。
已經當上了“皇上”的孩子把蹲在地上的家寶拽起來,指著秋紅說,她是你媽,上你舅舅家的那個不是。
家寶正玩得高興,使勁推了那個男孩一把,說:你胡說,你走開。
秋紅再也忍耐不住,上前摟住家寶,流著淚親他的臉,說:兒呀,二小子說得沒錯,你是我生的,我是你媽呀!
這時一個婦女也走過來,說:家寶,她才是你親媽,你家那個媽是假的,你還不快叫親媽。
家寶還愣著,去年冬天,給啞巴媽送殯時,四歲的家寶在眾人啟示下叫過秋紅媽,過去一年,他早忘記了……
秋紅淚流滿麵,使勁抱住家寶說:兒呀,媽想你都想死了,你那個媽天天把你關在屋裏不讓你出來,媽想見你一麵都難。
那個婦女也蹲下來說家寶:這孩子,光認你那個有錢媽,把親媽忘了,你那個有錢媽有親媽這樣親你嗎?還不快叫媽!
這時,丫頭小霞忙完屋裏的活,急急跑來找家寶,一見家寶在秋紅懷裏,嚇得一把從秋紅懷裏拽過家寶說:少爺,快跟我回家。
家寶一邊被拽著走,一邊回頭看秋紅……
堂嫂當天下午就從李溝趕回來,因為晚上有客人。堂嫂的晚上是她一天裏最忙的時候,抽大煙的,推牌九的,打麻將的,還有什麼也不幹就為來看看她喝喝茶的。這個時候的堂嫂,就拿出她過人的應酬本領,周旋在這些人中間,讓你挑不出一點照顧不周的地方。
丫頭小霞幫堂嫂脫掉金絲絨大衣,又給堂嫂倒了茶,堂嫂邊喝茶邊問:我走了這一天,家裏沒有什麼事吧?
小霞告訴她來過兩個香客,見她不在都走了,說改天再來。
這時,在地上拍皮球的家寶停了拍球,跑到堂嫂麵前問:媽,咱家怎麼天天有那麼些人?
堂嫂摸著家寶的臉說:兒子,人多不好嗎?人多你不覺得熱鬧?
家寶仰著臉說:有時覺得熱鬧,有時心煩。
堂嫂笑道:喲,小小人兒還知道心煩,咱不靠這些人,咱娘兒倆吃什麼,穿什麼,再過兩年媽就送你上學,上了學更得花錢呢。
家寶想了想問:媽,天天有那麼些人來,怎麼我爹不來?
堂嫂隻好說:不要提你爹,你爹不要咱們了。
家寶突然說:你不在家時我看見姨了,姨親我,抱我,說她是親媽。
堂嫂大吃一驚,叫過小霞問:我不在家時家寶又跑出去了?
少爺就出去了一小會兒。小霞隻好承認。
堂嫂啪地打了小霞一個耳光:死丫頭,一小會兒就讓那邊的看見了?我叫你看住家寶你是怎麼看的?
小霞捂著被打得熱乎乎的臉,委屈地說:我時刻看著,可少爺長著腿,趁我一幹活就跑出去了,我不能不幹活光看著他。
這個娼婦,見頭見影兒就勾引家寶,家寶非叫她勾引得跟我生分了不可,等哪一天,我非教訓教訓她。堂嫂恨恨地罵著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