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酒雖然不是蘭陵美酒,碗卻是真真正正的雞血玉碗,慕容閣至九間廳時,賓客已經來至九成,他也不多說,揚手讓人倒酒道:“慕容因瑣事纏身,怠慢各位了,我也不多說,先自罰三大碗酒!”
豪氣地飲下三碗酒,引得滿場賓客的喝彩聲,來的人自然多是慕容家的交好,小小的不快在慕容閣爽快的認錯下頓時煙消散。
慕容閣讓人撤下所有桌上的開胃小菜和開胃清酒,上熱菜美酒。在周圍候著的慕容家的美婢俊仆迅速上前撤菜上酒,動作輕柔訓練有素,不一會兒,充滿湘江特色的熱菜上滿了八仙桌。美酒斟入雞血玉碗中,蕩漾著奇特的紅色花紋。
由酒宴的排場就知道慕容家的好客程度,待客的九間廳內擺放了十桌酒席,竟還不夠,派人在院子裏掌上宮燈,又擺上十桌。一桌上坐六到八人不等,熱熱鬧鬧的足有百十多人。
站在慕容閣身後的林天寶打量著廳內的十桌賓客,發現多數人她都不認識,和慕容閣同坐一桌的有幾人無論容貌和穿著還不像漢人,到像是慕容家城旁邊的少數民族。看他們神情高傲,穿著顯貴的樣子,在族內的地位應該也不低。看來,慕容家族和周圍的少數民族的關係也很不錯呢。
整個九間廳隻有三桌漢人,武功好像都不弱的樣子,但看他們神態規規矩矩的,又不像武林人物反像財大氣粗的鄉紳,蕭錦衣和青衣也在這些漢人當中,看來隻是順帶著請了他們。而青衣他們看到林天寶時卻也可憐她竟然真的做了別人的小廝。
看其他幾桌客人的穿著打扮,林天寶隻認得有一個是苗族,一個是土家族,其他的就不清楚了。這些人隻是族人們坐在一起,並不像漢人那樣彼此間會互打招呼,談笑風生,而是壁壘分明,彼此眉目之間竟還隱隱有些敵意。
聽慕容閣和他們的談話,大致可以明白,這些人和慕容家都有生意往來,而且既是大客戶也是最重要的合作夥伴的就是和他同坐一桌的苗族的酋長和土家族的大土司。
其中土家族的大土司抬眼看了看慕容閣身後的林天寶,緩聲問道:“這位是……”
“哦,這位隻是我的斟酒小廝而已。”
大土司見如此豐潤內蘊的人物還隻是慕容閣的斟酒小廝,不明白這些漢人是人才太多還是識人不用,不過這些事和他沒有直接的利益關係,便不再注意林天寶。
幾人的談話又轉向了明年井鹽的蒸煮和鹽運,慕容家有取得官家製鹽的授權,幾乎算是壟斷了整個湘江的鹽類市場。林天寶聽著實在無趣,而且巴陵美酒自己是能看不能喝,心想還不如回去睡覺呢。
就在這時,在廳外招待內院賓客的慕容樓匆匆忙忙走到慕容閣身邊,靠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林天寶就在他身後,也隻是隱約聽到“門口……發生……不和……”幾個字。
慕容閣聽到慕容樓的話後神情絲毫未變,他站起身朝一桌客人微笑著抱拳道:“抱歉了,門口有些事需要我去處理,小樓就留在這裏代我賠罪吧,真是對不住各位了。”
慕容閣示意林天寶跟上他。他走一路和客人打一路招呼,這樣長袖善舞的慕容閣是林天寶從來沒有見過的,她以為他隻會對人愛理不理,冷冷冰冰,稍不如意便會用毒舌伺候的任性大少爺,現在看來卻不那麼簡單了。
“平時生意上的應酬都是我的堂兄弟去做,他們隻要求我這個家主在臨過年的幾次酒宴中務必露露麵,比起他們的辛苦,我隻是裝裝笑臉並不算什麼。”
像是看出了林天寶的困惑,慕容閣淡淡地解釋道。
九間廳院門口站著慕容家的管事,慕容閣見了他隻說了聲“帶路。”他點了下頭轉身向前快步走去,等到遠離了燈火嘈雜的九間廳後,慕容管事才開口道:“這件事是十七少爺、十九小姐和他們的朋友一同回來時發現的,他們在吊橋前看到一堆東西,初時因為天太黑沒有在意,後來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兩個人……”
慕容管事把兩人領到南城門口護衛所住的門樓裏,一進屋就聽到一個年輕男子大呼小叫的聲音:“大夫大夫,你快點兒看看呀,他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個樣子。”
“小公子,不要激動,把你的手先從我的衣領上拿開,他應該是因為刺激過度……”
老人慢條斯理的聲音和年輕人急切的聲音成為強烈的對比,讓旁人聽著都不由得焦急起來。而先注意到慕容閣進屋的是一個麵容俊雅的少年,他驚喜地叫道:“慕容大哥!”沉鬱的表情一掃而空。
抓住大夫衣領不肯鬆手的少年聞言也連忙轉頭高興地叫道:“大哥!”喜悅的心情溢於言表。
“大哥,你來了。”躲在俊雅少年背後的人怯生生地伸出頭來說道。比起自己的哥哥來,她對慕容閣更多的是敬畏。
還有一位微胖的少年隻是抬眼看了慕容閣他們一眼,又專心看眼前的情況。
他們就是林天寶曾在壽州遇到的四個年輕人,南宮靜明、歐陽力、慕容婕和慕容慧!
“家主,他們就在那裏。”慕容管事指著房內一處牆角說道。
慕容婕、慕容慧和南宮靜明都識相地讓出道路,讓慕容閣好走過去。林天寶從進屋後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她站在門口根本不想走近,卻讓慕容閣硬扯了過去。
看到眼前的情況後,林天寶不由得一陣幹嘔,差點兒把中午吃的酸魚給吐出來。
一個全身是血的男子坐在牆角,手中寶貝似的抱著一……一個血人,神情呆滯,口中喃喃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說的時候還會不時地“嘿嘿”笑兩聲,詭異得令人心中直冒寒氣。
“什麼情況。”
慕容閣神情未變地問身後的大夫,老大夫沉吟了一下才道:“男、男子的身子隻有些外傷,身體到是沒有什麼大礙,而,而他懷中的女子……全身骨骼已經被人硬生生地捏碎……已經死了……或者說死了反而……唉……”大夫咽下未盡的話換為一聲重重的歎息。
慕容管事在旁邊道:“已經查明他們的身份了,男子是彭土司的大兒子彭定清,女子是苗族酋長的獨生女,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因為土司不允許自己的繼承人和苗女成婚,他們幾天前竟然私奔了,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慕容閣眼中怒氣一閃,瞪向管事:“這件事怎麼沒有人給我說過,竟然還安排他們同處一室喝酒!還惟恐他們不鬧事嗎?”
“這,這是樓公子安排的……我,我以為是你同意過的!”
慕容管事一陣畏縮,恐慌地低下頭,他終於也了解到這種事辦得有多麼不妥,若是兩者的不和因為酒氣的催化演變成互相仇視爭鬥,小的隻是在酒桌上互毆了事,要是大了兩族之間引發激戰也不是不可能的。以往有慕容閣在兩邊施壓,土家族和苗族勉強不會拳刀相向,但是現在出現了這種事情……慕容管事冷汗直流,他已經無法再想下去了。
“你快點兒到九間廳,告訴小樓,讓他盡快把土司和酋長分開,這裏發生的事先不要傳出去,我會找個機會告訴他們的,記住!千萬不要讓他們走出慕容本家!”
慕容閣盯著慕容管事的眼冷冷地說道:“要是做不到的話,你也不用來見我了,就此離開慕容家吧。”
慕容管事的脊背都被汗水浸濕,他嘶啞著嗓音說道:“家主,我一定不負所托。”說完便轉身離去。
慕容閣隨即蹲下身細細地打量著彭定清,並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現他對外界的反應是零。
“這是怎麼回事?”
大夫上前一步解釋道:“家……家主,這……這位女子的全身骨骼是被捏碎的,是硬生生疼死的,我懷疑當時這位男子就在當場親眼看到,因為承受不住這種慘劇,而得了失心瘋……”
“這麼說,他有可能看到凶手的真麵目?”慕容閣起身,又問道:“失心瘋什麼時候會好?”
大夫捏著胡子沉吟:“這個醫書上到沒有一個定準,有的仔細調理少時便會恢複正常,但也有一輩子就這樣瘋瘋癲癲、癡癡傻傻了。”
“怎、怎麼會……”慕容慧紅著眼圈說道,他和南宮、歐陽他們行走江湖之前,和彭定清最為交好,沒想到隻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彭定清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林天寶。”
“哎?”
林天寶不敢見血,隻把目光放在慕容閣身上。研究他幾乎完美的側臉來轉移注意力。
“你到九間廳把青衣帶過來,越快越好。”
半圓的月亮溶進銀灰色的雲彩裏不見了蹤影,懸掛在城牆上的氣死風燈隻能照亮小小的一塊地方,暈黃的燈光從紙窗上透過,印出屋裏影影幢幢的人影。
“我認為還是讓苗族的酋長過來看看的好。”青衣用帕子擦了擦沾血的手說道。
“這個女孩子是被人用重手法捏斷全身的骨頭,但不是疼死的,而是被利落地擰斷脖子而死。沒有錯,解決掉她痛苦的人應該就是她的情人。他們兩人都曾經內服過迷魂的藥物,所以才沒有掙紮的傷痕。凶手有可能不止一人,其中一人精通於硬氣功……我能看到的也隻有這麼多。這個女子是苗女,據說苗族的女子會盅術和巫術,即使沒有力量反抗,應該也留有什麼線索才對,所以我認為還是讓他的父親來看看。”
慕容閣抿唇有些猶豫不決。這段時間正是談明年再次合作經商的時候,正有些眉目了,卻竟然出現了這種事!土家族和苗族不論那一族開始動作,他們慕容家根本都沒辦法置之事外!
青衣又拿了一個帕子擦了擦女孩子沾滿鮮血的臉,說道:“那個土司我不敢說他的品性如何,但是我認為對待那個苗族酋長還是以誠待人的好,這種事越想隱滿越對你們不利,有些事該舍棄的就要毫不留情地舍去,要不失去的會更多。”
慕容閣終於再次咬牙道:“十七!你去請苗家的酋長和土家的土司一同前來!說有急事相告!”
“為什麼隻有我的女兒死了!而這個欺騙我女兒的混賬什麼事都沒有!”
苗家酋長抱住自己女兒破碎的身體悲憤欲絕地看向土家土司的兒子道:“夫妻本是一體,我女兒死了,我也要讓你陪我女兒下葬!”
“你想得倒美!什麼夫妻,不過是下賤的苗女勾引我的兒子,若不是她,我的兒子也不會變成這副樣子!”土司連忙讓手下護住自己的愛子,陰狠狠地道,“幸虧你女兒已經死掉了,要是沒死犯在我手裏,我也不會輕饒她的!”“那你一定要看好自己的寶貝兒子,不要讓他無緣無故地死掉啊!”苗家酋長說完這句話便拂袖而去,其他苗族人都在土司麵前惡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然後露出輕蔑仇恨的笑容離開了。
土司冷笑:“慕容家主,你看到了,不是我在挑事。這個兒子我可寶貝得很,誰想傷害他我就和誰翻臉。”
他揮了一下手,帶走了癡傻的彭定清和所有的手下,臨走時對慕容閣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說:“以後發生的任何事你都不要管了,要不,別說我不給慕容家的麵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