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頭知道馬蘭花跟吉祥在遊三波家住了一夜後很不高興,鐵頭的不高興都掛在臉上。他進了店裏,樣子哀哀的,看都不看馬蘭花一眼,也不說不笑,隻管低頭吃飯吃菜喝湯。
馬蘭花很難過,她在鐵頭旁邊走來走去,想跟他打個照麵,但鐵頭根本不搭理,吃過飯,嘴一抹,猛地站起,一個人呆呆坐到吉普上,眼落到遠處。吉普在太陽下曬得像鐵板燒,有淡淡的煙絲絲往上冒。馬蘭花拿起一瓶礦泉水想過去,走兩步又停下了,靠在牆上,眼圈悄悄紅了。
後來鐵頭就很少來了,學員拍照,他讓手下的教練帶來。最常來的是吉祥,是鐵頭給他機會,讓他多往山裏跑。吉祥說,鐵頭是個男人!頓一下,吉祥又說,我以後會對你好,也會對鐵頭好。
馬蘭花雙手托住下巴,心裏顛來倒去。最好別提鐵頭,提鐵頭就有刀在胸口劃過。
但吉祥偏要提,吉祥從背後把馬蘭花抱住,臉在她脖子上蹭著。我要娶你,馬蘭花,你放心,我肯定會比鐵頭對你更好。
馬蘭花猛地將後背一挺,她說,鐵頭有老婆有孩子,不要說鐵頭!
吉祥說,你是這麼想的,我不是這麼想。現在有老婆有孩子算什麼?鐵頭如果一定要跟你好,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我爭不過他。可是鐵頭知道你已經跟我睡了,就讓給我了。鐵頭跟我說,我們是哥們,歸你了!你看,鐵頭真是很男人吧?鐵頭以後要我做什麼我都得做什麼了,算起來我都欠下他了不是?
馬蘭花歎了口氣。馬蘭花說,吉祥你教我開吉普車吧。
好呀,來吧,我教你。吉祥顯然很高興馬蘭花對車有興趣。
馬蘭花爬上吉普。吉祥跟她說這是離合器,這是是檔位,這是油門。山裏沒有一個女人會開車,馬蘭花以為自己也不會,但她把離合器一鬆,把油門一踩,車居然就動了。吉祥坐在旁邊,幫她撥撥方向盤,關鍵時候再幫她踩刹車。吉祥說,哇,馬蘭花,沒想到你車感這麼好,好多學員學了好幾次還沒你開得穩啊。
馬蘭花說,我從電視裏看到,城裏路上跑的都不是吉普。
吉祥說,那當然了,隻有駕校才開吉普。
為什麼?
吉普便宜呀,買二手車就更便宜了,一輛兩三千就夠了。其他城市聽說有用桑塔那練車的,那成本就高多了,還有什麼錢好賺?其實用吉普練最好,吉普難開,吉普都能開了,還有什麼車開不了?像鐵頭,都跟吉普打了快十年交道了,要是給他一部寶馬,他還不開得飛起來?
馬蘭花吱地踩下刹車,然後抱住方向盤,身體鬆鬆垮垮地靠上去。
車內靜了好一會,終於還是吉祥開口了,吉祥說,馬蘭花你就嫁給我吧。
馬蘭花說,好吧。
吉祥沒想到馬蘭花答得這麼幹脆,再問一遍:真的嫁給我?
馬蘭花說,嫁吧。
婚禮辦在飯店裏,親戚朋友來了七八桌。鐵頭剛開始還有說有笑的,聲音比誰都大,好像跟馬蘭花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馬蘭花想他是裝的吧?肯定是裝的!瞥一眼再瞥一眼,馬蘭花在忙忙碌碌給吉祥親友敬酒的過程中,不時偷眼看鐵頭。最好鐵頭是真開心了,但馬上她又覺得不行,鐵頭最好不要開心,不開心說明鐵頭還在乎她,她做了別人的新娘鐵頭隻是裝開心。挺矛盾的,她也弄不清自己的心事。
敬酒敬到吉祥哥們那一桌時,馬蘭花就站在鐵頭旁邊。鐵頭連脖子都紅了,整個人像蒙著一張紅紙,變得不真實了。馬蘭花從背後看鐵頭,燈光恰好在前麵,鐵頭的耳朵被燈一照,變得透明,血絲一條條細細的,橫來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