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太子
雪楓
楔子
天朝 啟泰二十八年。
一向勤政愛民的啟泰皇帝病了。寢宮裏,寬大的雕花龍床上不時傳出劇烈的咳嗽聲,端著藥碗的太監、捧著絹帕的宮女站在繡金龍的明黃色紗幔邊,隨時準備伺候床上的病人——當今皇上。
床邊的半老頭子——丞相霍以光低聲詢問:“皇上,臣再去召禦醫來?”
“咳咳,不用了,禦醫剛才已診治過,不過是風寒。”啟泰皇帝又咳了幾聲,用沙啞的聲音止住他。唉,老了,想當年他身子骨可強健得很,一點小風寒,連藥都不用吃。
“皇上的龍體關係到江山社稷,還請多保重。”
“朕當年剛繼位時,真是生龍活虎呀,如今真是老了,咳,小小的風寒就讓朕倒下了。唉,說不定哪天,一場小病就要了命。”
“皇上千萬別說不吉利的話,以皇上的龍馬精神,一定能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是騙人的,古來哪個皇帝活得了千秋萬載的?霍愛卿,朕不怕死,但就是死了也不瞑目啊。先皇把江山交給朕,讓虞氏子孫世世代代傳下去。可是朕後繼無人,死了也無顏見列祖列宗啊。”
“皇上……”霍以光抬起頭,欲言又止。
“天朝的江山傳到朕手裏就要改姓了,朕實在是不甘心哪!朕一生勤政愛民,從未做過對不起列祖列宗的事,上天為何讓朕斷子絕孫?不公啊,老天不公啊!”皇帝悲憤地捶著自己的胸膛,爆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
“皇上,皇上別激動。”霍以光急忙為他拍撫胸口,“臣有一個好消息,皇上其實有一個兒子。”
“你是說興國嗎?他實在不成器。”虞興國是他堂弟的兒子,堂弟為救他而死,留下的遺腹子被他收為義子。不過興國因為從小沒了爹,被他娘當成命根子一樣寵著,快二十歲了,還是動不動就哭著找娘,唉,讓他看了就頭痛。
“不,臣是說皇上還有一個親生兒子。”
“別說謊來安慰我。”二十年前他從馬上墜下傷了腎,就喪失了生育能力。
“臣絕不敢欺君。二十年前,慧妃娘娘生下一子……”
“不是個死胎嗎?”他就是因為聽到這個消息,精神恍惚,才意外地跌下馬的。
“其實……”霍以光吞吞吐吐,“當年慧妃娘娘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嬰,當時皇上正在圍場狩獵,麗妃娘娘命人用死嬰換下剛出生的太子……”
“什麼?”皇帝騰地一下子坐了起來,一把揪住霍以光的衣襟,“有這樣的事?”
“麗妃命人殺死太子,可是那個侍衛良心未泯,抱著太子來找臣……”當時他隻是個小小的文官,和那個侍衛是同鄉。
“快說,朕的皇兒呢?朕的親生兒子呢?”皇帝激動萬分,又是一連串咳嗽。天啊,他有兒子,親生的兒子,二十年來他居然不知道!
“臣害怕麗妃知曉,把他送到民間,交給一對無子的農家夫婦撫養,現在也該二十歲了。”
“快,快去把他接回來。還等什麼?”皇帝掙紮著要從床上爬起來,“快帶朕去接朕的兒子。”
霍以光急忙阻止他,“皇上龍體欠安,還是臣去吧。”
“咳咳,好,好吧,快去,快去把太子接回來。”皇帝不顧自己又咳又喘,緊緊拉著霍以光的手,“以光,朕一向最信任你,你親自去接朕的皇兒。”隻恨自己身子支撐不住,不然他一定親自去接兒子,他恨不得馬上見到從未謀麵的兒子。
“臣一定不負皇上的厚望。”
“慧兒,你知道嗎?咱們有一個兒子。”皇帝眼中閃著淚花,希望愛妃在天之靈能夠聽到。當年他剛繼位為君,朝政不穩,迫於麗妃娘家在朝中的勢力,不得已立她為妃,讓慧兒受盡了委屈。想不到這個賤人心思這般歹毒,竟敢殺害他的兒子!唉,麗妃死了,慧兒也死了,一切都過去了。他現在隻希望找回兒子,虞氏有後,江山社稷有主了。
第1章
火辣辣的驕陽炙烤著大地,一望無際的麥浪反射著金光。原野上的風吹動著藍天上的白雲,也給田裏勞動的人們帶來一絲清涼。好一副讓人心情舒爽的夏日風光。
一個黝黑健壯的青年背著柳條編的背簍從田梗上走過來。陽光照著他黝黑的臉龐,一滴滴亮晶晶的汗珠在額頭上滾動,滾進濃黑飛揚的眉毛,又調皮地沾上他濃密的睫毛,想要滾進他熠熠閃亮的大眼睛。
青年抬起手,用衣袖拭去臉上的汗水,半敞的衣襟隨著手的動作移動,露出黝黑健壯的胸膛,在汗水的滋潤下,閃著油亮的光澤。這副性感的模樣,真是讓男人看了嫉妒,女人看了流口水。這不,田裏的大嫂子和小姑娘已經看傻了眼。
“國柱,又去看你的麥子啦?”麥田裏的農人向他大聲打著招呼。
青年——張國柱笑出一口燦爛的白牙,整張臉也發亮了。“是啊,順便割點草喂豬。”
“今年天氣真不錯啊。春天撒種的時候,下了幾場透雨,現在又是連著大晴天,土地公公保佑,無風無雨好讓咱們收麥,真該去土地廟燒香謝神啊。”
“大叔要去謝神,別忘了叫上我。”
“國柱啊,這就回家嗎?”一個提著籃子的大嫂迎麵走過來,“別急著回去,我給孩子他爹送飯,你將就著一塊兒吃吧。”
“多謝大嫂。我挖了些土豆,回家煮著吃。”張國柱指指背上的背簍。
“別成天吃土豆,我做了野菜粥和雜麵窩頭。”
“我愛吃土豆。”張國柱憨憨地笑著。
“國柱,不是大嫂愛說你,一個人過日子也夠苦的。不如娶個媳婦回家,田裏的活忙完了,回家也能吃上熱飯菜。”整天吃土豆,多可憐呀!
張國柱隻是笑。
“瞧你濃眉大眼高高壯壯的,是咱們村最俊的小夥子,能幹又勤快,誰家的閨女不喜歡你?前幾天村東的小娥還和我打聽你呢,可我覺得小娥長得不咋樣,手又不巧,連個鞋麵都做不好,配不上你。我娘家的表妹生得俏,手巧又勤快,嫂子給你做個媒怎樣?”
張國柱撓撓頭,他有時簡直招架不住這些熱心的大嫂大嬸們。不過,他心裏有個秘密……
“謝謝嫂子,我還不想成親。”
“我說他三嫂子,”大叔亮開喉嚨,“你就別瞎張羅了。你不知道國柱和許家閨女走得近嗎?我看八成已經偷偷好上了。”
“哪,哪有。”張國柱的臉上有些發熱,幸虧臉夠黑,看不出紅暈。他心裏的秘密,原來大家都知道了。
“我說國柱呀,許家可是財主,你就別瞎想了。還是銅門對銅門、木門對木門實在點。我娘家的表妹……”
“沒,沒那回事。”張國柱擦一下頭上的汗水,覺得天更熱了,連一絲風也沒有了,“再,再見,我還要回家喂豬。”慌慌張張地丟下一句話就往村裏跑。
“哎,國柱——”
“別喊了,人走遠了。”瞧他大步在田埂上飛跑,活像後麵有野狗在追一樣。
“不知誰家閨女有福氣……”三嫂子還在喃喃念叨。
在灶下添上柴,生起火,從水缸裏舀幾瓢水倒在鍋裏。張國柱一麵看著火候,一麵把背簍翻過來一倒,他在山上打的豬草堆在了地上,還滾出了幾顆沾著泥土的土豆。他在砧板上切著草,草切好了,水也燒開了,他立刻把草放進鍋裏,又舀瓢水洗洗土豆上的泥巴,也放在鍋裏煮著。這就是他和大胖——他養的母豬的午飯了。
坐在灶前,添一把柴,張國柱瞪著火焰發呆。火光映在他憨厚又英俊的臉上,給他平添了幾分不凡的英氣。
他的心已經不知飛到哪兒去了。小蘋果說晌午要來找他,怎麼現在還不來?會不會是他爹又不讓她出門?
“咕嘟咕嘟”,鍋裏翻起了泡泡,張國柱才驚醒過來,忙從麻布口袋裏捧了幾捧麥麩子倒在鍋裏,用木瓢攪了攪。從灶下抽出還沒燒完的柴,在地上撲打幾下,用腳踩熄火星。嗯,這根柴隻燒了一半,下次還可以用。
“大柱子,大柱子!”窗外突然傳來脆生生的呼喊,張國柱像聽見了喜鵲報喜一樣,立刻眉開眼笑,忙不迭地往外衝。
一個嬌小的女孩正在他的窗外,踮高了腳,想從窗子往裏看,可是她太矮了,看不到大柱子在不在,隻好拚命跳起來,一麵跳一麵喊:“大柱子,你在不在?”
“我在,我在,小蘋果,我在這兒。”張國柱從房裏衝出來,忘了低下頭,一下子撞在門框上,差點撞歪了門框。
“哎呀,小心點。”女孩埋怨著,“快低下頭,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