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嶽飛又依稀看到了孝娥模模糊糊滿是淚的臉,道:“素娥?我這雙眼……不會就此瞎了吧?”
李孝娥搖搖頭道:“不會有事的!我現在就去把素素姑娘找來,好不好?”
嶽飛歎了口氣道:“不必麻煩素素姑娘了,我反正也沒用了,與其睜著眼看著倒行逆施,不如閉上眼落得個清靜。”
孝娥勸道:“事情總有轉圜的餘地,官人,咱好好治眼,治好了幹什麼不行?”嶽飛搖搖頭,道:“你說我還能幹什麼呢?當兵打仗是沒機會了,即使有機會,我嶽飛還能容於朝堂之上麼?即使容於朝堂,我這眼睛,什麼也不能幹,種地也不能種,莊稼苗兒都看不到了,摸不到鋤頭,也看不見犁……我還能幹什麼?!老天爺不開眼啊,他何其殘忍,不僅讓我回不了家,也不讓我往北邊望望,再往後,是不是就要讓我客死廬山,變成一個沒處收沒地要的孤魂野鬼……”
那嶽霖和安娘見李孝娥出來找爹爹,半天卻沒回去,也找了過來,卻看到爹爹和娘抱在一起大哭,也無來由跟著大哭。李孝娥把嶽霖和安娘摟在懷裏哭著對嶽飛道:“官人,你別說那些喪氣的話,咱們再苦再難,總得把幾個孩子養大啊……咱們回不了湯陰老家,也得讓孩子們回不是……”
嶽飛聽過,看著嶽霖和安娘,癡癡呆呆,一陣風吹來,他似乎清醒了一些,深呼吸一口,突然恢複正常,與方才判若兩人,異常冷靜,道:“我酒後失態了,這眼睛我自個兒明白,過些日子就會好的,這些事別說出去讓大夥跟著鬧心了,回吧!”說著扶著嶽霖和安娘的後背往回走,李孝娥看到他安靜下來,心裏才鬆了一口氣。
韓世忠見自己勸不動嶽飛,第二天一大早便離開了。嶽飛為頭一天晚上自己的失態一再表示歉意,李孝娥笑笑說一切都過去了,提議去墳頭上看望一下娘。於是引帶著蒙著眼睛的嶽飛來到嶽母麵前燒香,磕頭。此時山間鳥鳴山幽,
嶽飛側著耳朵,歎道:“好安靜啊!廬山遠避人世,但人心卻充滿塵囂。”
孝娥道:“這不正是我們向往的田園生活嗎?往者不可諫,何必為山外之事擾了山內的清靜呢?”嶽飛扶著李孝娥的手臂,淡淡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一連好幾天,嶽飛的眼睛仍不見好轉,天氣轉涼,已是深秋,這天張憲前來看望他道:“和議之後,秦檜獨攬大權,滿朝文武,莫不畏之三分,為排除異己,製造冤案,殘殺政敵。朝中不少主戰派的忠良誌士,包括趙鼎大人,都慘遭其迫害!”嶽飛聽過,搖了搖頭,奸臣當道,殘害忠良,這朝廷已經在風浪之中,可是自己……
過了幾天,嶽雲也回來探望家人,向他稟報道:“朝廷留用了原來的官吏,派兵前去陝西、河南駐守,但城防虛弱,不堪一擊,更是明令禁止過界招納從北邊來的豪傑,若有來投者,必須送還金朝。”嶽飛發現自己竟然心如死灰,不為所動。
又過了幾天,牛皋也跑到他麵前嚷道:“你把軍權交給了張憲,王貴很失望,他天天鬧情緒,不服張憲指揮。大哥,他可是跟你從湯陰一起打出來的,資格最老,這樣下去,要出事的……”嶽飛苦笑一聲,牛皋見他無動於衷,氣憤地離去。
再過得幾天,楊再興風風火火地前來報告道:“金兀術在金國揚言‘能敢戰者方可言和’,正厲兵秣馬,暗自訓練鐵浮屠。”但是他不知嶽飛怎麼了,聽過之後竟然跟個無事人似的。大家都說嶽飛垮了,他還不信,可是眼前這嶽飛還是當初槍挑小梁王、夜襲蜈蚣山、圍堵金兀術的大哥嗎?他不無失望地離開。不知不覺夏天過去,秋天來了,金兀術已經練就了鐵浮屠,找借口撕毀和議,傾全國之兵力,再一次大舉南下。
這天晚上,金兀術將自己的將領召進營帳商議軍事,隻見篝火熊熊,帳內正中放掛著一張羊皮地圖,他站在地圖前向他的將領指示道:“此次南征,皇上將烏棱思謀大將軍調撥過來隨大軍配合作戰,咱們第一步要做的是把上次和議割還給宋國的土地收回,夏金烏帶兵攻陝西,烏棱思謀攻東路,本王親率主力大軍攻汴京。這些地方,宋人未派兵守衛,我們不用一月便可收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