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而言,從整體掌握生活時,現實的兩個階段已在人性中發生衝突,這事實值得注意。首先,人隸屬於自然,在其後的努力中也牢牢地受到自然束縛。自然形成人的生活基礎,人在其後的努力中也無法脫離這一點,必須經常跟它結合。但同時在人性中也會出現本質性的新傾向,這新傾向不能說是自然的單純上升,可說是精神性的傾向。新傾向的出現,會使生活變成一個大問題。精神性自以為優越,自動要求指導生活。可是,精神性目前僅以個別的現象存在,這些現象分散,既沒有采取明晰的形象,也沒有貫徹自己的力量。如果精神性沒有統一,不能以整體而活動,同時又不能展示一定的內容,生活一定會陷於難以忍耐的矛盾。此事一旦發生,甚至實際發生,都意味著一個大轉變。它要求新生活的立場,甚至可以說要完全推翻原初的狀態。此一倒換,給人類生活精美的特質、明晰的意義和崇高的價位,隨之在精神生活中會展現現實的創造深度,借此顯明整個無限俱歸我們所有。我們所有特殊的理想狀態在此都會服從我們眼前開展的世界生活,而被納入其中,不過,此一轉向決非命運所賜,因此須有我們的決斷與行為。我們的生活因此不是一般的自然過程。它必須有自由性,並且不斷由自由給予支持。對我們的生活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在現在的基礎上做這做那,而是超越既有狀態,獲得一個新立場,以建設新生活的整體性。這樣,我們就得領受惟一的整體性任務,這任務既貫通複雜多樣的努力,又統籌這一切努力,在這範圍內,我們可以充分談論人生的倫理性,而其中最重要的是,它不是來自外在的要求,而是內在的獨立、人類對本質生活真正的提升,是獲取深邃本質的戰鬥。

從這種轉換衍生的生活看,在內容與形式上,都與普通的生活完全不同。普通平凡的生活全委諸時間之流轉,因果的連鎖不斷驅策它,不許停止,也不許自我覺醒,所以其中沒有什麼“現在”。希望從這生成流轉中形成一個內容,實愚不可及。反之,精神階段是從時間之流轉中把人引到外麵,使它靜止,跟自己發生關聯,自我覺醒,借此給予產生現在的可能性。因此建立了一個與生成流轉相對的存有之國,展開超越時間的秩序。在這基礎上,人生才得有內容,如果隻一個接一個地變遷,人生就完全無法脫離空虛。

就較切近之點而言,新生活向自然展現了嶄新的局麵。在此,人不再僅以一點跟其他不同的點並存,也不是向其他客觀點顯示自我,排擠它們。在此已產生由整體形成,跟現實一致的生活。這種生活會產生真善美,會開辟新的國度,產生整體秩序的新柱石。獲得這些重要事物,會帶來其他主觀的安樂無可疇匹的幸福。人生在此不會陷於“克服外在”與“保護自己”的對立。對自己的作為與對世界的作為在此得到統一,可能孕生出超越分裂的生活。

從這一切看來,我們的生活內容與價值是無可懷疑的。它不致流於無意義,它本身有崇高的目的;而且為這目的會使我們所有的力量發動起來。在這起動中,我們並非隻為自己服務。我們的努力與行為有超過自身狀況的價值。宇宙的生活在各個位置裏成為自己的體驗,而在其中萌生自己的創造源泉。在這位置裏,整體的運動需要我們的行動。沒有我們的行為,運動就不能前進。由此,人生常受義務思想左右,變得非常嚴肅,同時獲得無可疇匹的偉大性,一切空虛與無常遂退到我們背後。這種生活不僅使我們超越自然過程,也使我們確確實實地遠超過寒愴、平庸、表麵的動機。我們成了參與無限性的人,而且站在我們自己之上,雖居於分裂的作為與焚身昀努力中,但那高層次的秩序仍然給我們不可動搖的內在性與沉靜的喜悅,同時,生活的尺度也慢慢改變。生活的偉大性已非存在於對外的成就,而是給根源的深邃性注入活力。人生的命運不管多麼不同,對我們共同的工作不會有什麼大影響。外在方麵不足取的東西可以跟內在的偉大合一,因此任何人都不許輕視自己及其人生。我們都能夠以精神界的市民、精神生活的源泉擴大精神之國。因為我們都是國王血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