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玉軍
人的一生總會遇到許多事情,但有的隻要遇到一次,那記憶的腦際就如同石刻般劃上深深的痕跡,我就遇到過那麼一次……
那是四十多年前我親身經曆的真實的一件事,處在20世紀六十年代初“困難時期”的我還是一個孩子。也許是油水不足的緣故,當時的人個個胃口是那樣的大,按當年配給的糧食定量現在誰也吃不完,可那時人人都在喊餓,我們吃不上飯的孩子就更加難以忍受。
1960年春,通過努力剛找到工作的媽媽按當時的政策規定被下放到湖南農村,同時帶走了年幼的弟弟,我與父親就隻好吃食堂了。那時,我在街道公社食堂就餐的飯卡常常距月底還差好幾天就已用光。為此,塗改飯卡的事我幹過,可是沒有一次得逞。為了饑餓的小肚皮,我們常常三五成群襲擊菜農的地盤,小小紅蘿卜等“綠色食品”是我們的主要目標,得之用衣襟擦擦,哪怕帶些泥土也嚼得津津有味。印象中最難忘的是“馬口奪食”的一幕:首先由膽大的同夥騰空一個書包,其他人一字排開用以遮擋他人視線,“主犯”從套在馬嘴上的麻袋裏將節節稻草和玉米胡亂裝滿書包,可是這種行動往往沒有多少收獲,原本喂馬的玉米就少得可憐,而且均沉於袋底,到手的果實能有多少便可想而知。
轉眼,在饑餓中即將迎來春節,我自然想到了農村中的媽媽和弟弟,一個想法在幼小的心靈裏油然而生。說來不是上年紀的人可能不會相信,那時食堂賣的饅頭真大,我們公社食堂清一色個個是五兩五錢(當時一斤定量規定買麵粉可得一斤一兩)麵粉蒸出的大饅頭。
當月,我勒緊小肚皮節約半斤定量買了一個大饅頭,並對父親道出心願:寄一個大饅頭給媽媽和弟弟過年。我們用微火將饅頭烤得金黃,然後由做木工的父親製作了“輕量級”的木盒裝箱,爸爸決定由我親自完成這次郵寄任務。
如今已是全國優秀旅遊城市的貴州省都勻市,當年的郵局小得可憐。記憶中當班的是一位慈祥的中年男子,在木製的營業台上看到郵寄品是一個饅頭時一怔:“娃兒,這類食品不好郵寄,再說要幾天才能到,到時饅頭會壞的。”眼看願望難以實現,情急中我含著淚水說:“伯伯,隻要你給我寄,壞了我不怪你。”看著還沒櫃台高的我,特別是知道這是我送給媽媽和弟弟過年的禮物後,他閃著淚花為我辦理了也許是他一生中唯一的“特別業務”。
以後,我也曾多次打聽但至今沒有找到那位郵局的伯伯,也不知他是否還健在。從媽媽口中得知寄去的饅頭沒有黴變但已僵硬,通過開水泡發,他們也算是飽餐一頓,這雖不算是什麼美味但媽媽說從饅頭看到了孩子的心,幾十年來在人生道路上我也努力著用此心做人。多年來,此事在回憶往事的一些場合常常擺談,不少同齡人會為之而泣。在過去四十多年的今天,特別是麵對全麵奔小康過上好日子的現在寫出來,仿佛激情得以釋放又似乎得到一種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