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慕風大笑,童心一起,用腳撐住牆麵,整個人橫起來,“啪啪啪”地用力拍了幾下掌。
“你怎麼做到的?”小六兒看傻了眼。
“反正你不能。”西門慕風氣定神閑地撐住地麵。
“為什麼我不能?”小六兒眼睛氣得圓鼓鼓的。
“因為你——太小。”今天心情不錯,他很有興致開他的玩笑。
“什麼?你說我小?”小六兒掄起一腿沿著牆壁踹過來。他最忌諱別人說他小了。氣死了!
“咦?你不小嗎?你有二十歲嗎?你幹嗎叫林姑娘姐姐?”
“呃?那是尊重,你懂不懂?”
“那你為什麼又肯叫我大哥?
“因為你看起來比我老,老大哥。”
二人兩手撐地,你追我跑,你閃我找,打打鬧鬧得不亦樂乎。
西門慕風服帖順滑的發絲散了,整齊潔淨的衣衫也亂了,修長有力的手指沾滿了灰塵,整個人看起來不修邊幅,卻比平日更多了一份親切與活力。
“爺!”突然,房門被“砰”的一聲推了開來,荊烈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
“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林芳苒也急急忙忙地擠進來。房裏“乒乒乓乓”的聲音聽起來好嚇人,像打仗一樣。“沒事。”西門慕風若無其事地站直身子。
“奇怪,你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小六兒也站起來,拍了拍手。灰塵撲撲,嗆得林芳苒一陣咳嗽。
西門慕風卻隻是笑了笑,坐到桌邊,胃口大好。
“這幹燒冬筍是你做的?”
“不是不是,是我說,大廚做的。”小六兒單膝跪在凳子上,一肘撐了桌子,一手拿起筷子,習慣性地撥去冬筍上的蔥花。突然,他想起了什麼,瞪大了眼,“喔——”他用手指著西門慕風。
西門慕風好笑地睨著她。
“原來不是你有讀心術。”小六兒咕噥著,將冬筍塞入嘴中。根本就是他看到他的習慣動作嘛。
荊烈看看西門慕風,又看看小六兒,眼裏的疑問越來越深。
這是真的嗎?他記憶中那個清雅、淡漠、神色不形於外的主子,竟然很不優雅地趴坐在桌邊,和一個沒規沒矩、毫無禮貌的少年——搶食吃?
這可能嗎?
然而,它卻又切切實實地發生在自己眼前。
他不得不懷疑,這少年身上,帶著某些可以影響人的魔力。
荊烈眼中的懷疑化為深不可見的陰霾。
“小六兒,你完蛋了,完蛋了。”林芳苒一路將小六兒拖到自己房間裏,一腳勾上房門。
“什麼?你說什麼呀?”小六兒一頭霧水。
“你真沒看出來?”
“看出什麼?”
“西門慕風對你——”林芳苒拉長音調。
“他對我——”小六兒轉個身,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涼水,嘴角緩緩上揚,“很好啊。”
“好?”林芳苒挑高一邊眉毛,“不是很好!而是很、很、很、很好!”
“是嗎?”小六兒被她說話的方式逗笑了。
“你還笑得出來?”林芳苒翻了個白眼。
杯子湊到唇邊,頓住了,小六兒睨著她,“你又想說什麼?”
“你難道沒有想過,他為什麼對你這麼好?”
“那——”小六兒嘻嘻一笑,“荊烈為什麼對你那麼好?還幫你打蟑螂呢。”
“別鬧了。”林芳苒奪走她手中的水杯,正色道:“說實話,你覺得西門慕風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小六兒未語臉先紅。
“他什麼他?你說,他是一個肯隨便對人示好的爛好人嗎?他有一副為了幫助不相幹的人而得罪同僚的熱心腸嗎?沒有吧?”林芳苒兩手抱肩,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小六兒怔了一怔,“可他的確是一個好人呀。”
“我沒說他是壞人,可你不覺得他的出現很突然嗎?對你的態度又好得令人懷疑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小六兒煩惱地抓抓頭發,回頭望一眼緊閉的門扉。
林芳苒歎一口氣,“不是我想跟你說什麼,而是事實在告訴你什麼。”
小六兒咬住下唇,眉心起褶。
的確,自從自己離家之後,所遇之人,從沒給過他好臉色。直到遇見苒姐,然而,即便是苒姐,也不曾如西門大哥那樣,如此溫柔地對待過他,如此耐心地陪伴著他。
況且,西門大哥原不是一個耐心溫柔的人哪。
他或許文雅,或許有禮,但那也是一種淡然推拒的文雅,一種漠不關心的有禮。
就像他在碼頭上與他初遇的那一次。
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得西門慕風對他青睞有加?
小六兒望著林芳苒,眼裏流露出遲疑的困惑。
“別覺得懷疑他有什麼不對,每個人都有保護自己的權利,尤其是你的身份特殊。”林芳苒摸摸他的頭。
身份特殊?
小六兒腦中靈光一閃,瞠大了眸子,憋了半晌,才訥訥地道:“你說,他是不是……是不是像你們中原人所說的,那個……那個……有那個什麼……什麼……”
他說得結結巴巴,聽得林芳苒嘴角直打顫。
“……斷……斷袖子什麼的……”
“嗄?”林芳苒氣死了,敲他一記,“我真不知道你腦袋瓜子裏成天都在想些什麼?什麼短袖子長袖子的,你懂什麼啊?”
她踱了兩步,站到小六兒麵前,“總之,我不管他是要斷你的袖子,還是要斷你的腦子,明天一早,我們就起程甩掉他們。”
“明天一早?這麼快?”
“還快?你沒見他身邊那個黑臉大個子……”
“他叫荊烈。”小六兒提醒他。
林芳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知道,反正,就是他,你沒見他臉上已經露出殺氣了嗎?你還傻。”
“殺氣,你說他們要殺我?”小六兒越來越糊塗了。剛才,他真真是提了一口氣,怕西門大哥的好隻對此刻的自己。
然而,現在,一顆心,也不知道是提得更高了,還是放下去了。西門大哥與他,他一直認為是投緣的。正因為如此,他對他,或者說,他們彼此,才覺得對方比任何人更為親切。
他懂他的寂寞,他懂他的抱負,是相知相契,而為知己。
然而,就是林芳苒的那些問題,讓他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內心。他真當西門大哥為知己麼?或者,是更為親密一些的哥哥?
這些,夠嗎?
要他說“斷袖之癖”這幾個字,著實為難。
然而,說時,心裏卻隱隱而亂,仿佛有些什麼改變了,卻又沒有。因為一句否決,而產生點滴失落,或點滴放心。
這矛盾的心情,欲蓋彌彰。
反而是性命兩個字,在他眼裏卻看得輕了。
“別呆愣著了,快回房收拾東西,今晚養足精神,趁現在西門慕風病體未愈,荊烈分身無暇的時候,我們趕快走,走得越遠越好。”
越遠越好。
他要離西門大哥越遠越好?
小六兒退到床邊,坐下來,將手肘撐在曲起的膝蓋上,翻看著自己的掌心。
西門大哥的力量就是借由這一掌打出去,打在衛天止的腿上。
“還看?快點兒回房收拾東西啦!”林芳苒敲他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