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有風吹入,極其微弱的一絲,卻似一聲幽然歎息滲入心底,開滿細白的花,這一片,風一吹便搖擺不定的花,雨一澆就零落成塵的花。
耳鬢是溫涼的指腹依依撫過,發梢是清苦的氣息緩緩拂過,臉頰是猶帶傷痕的粗糙愁愁掠過,她依然紋絲不動,雙眸緊閉,眉心微微蹙起,惹得他伸手想要撫平,眸光卻堪堪掃過她緊護小腹的手,半懸的手猛然一滯,唇間逸出輕輕一歎。
穿窗而過的風迎向他如雪的廣袖,攜出一縷淡苦飄向她鼻端,不再是沁人的墨香。唇角驀然一抽,眉心一攥,一線瑩流自眼角滑落,滴在他的粗糙掌心,鞠起一汪泉。
“把過去都忘記吧。”他再度懸手為她理過額前亂發攏在耳邊,指腹如火一路點過,輕吻如水點在額頭,燃起她一陣顫栗,卻,依然不敢睜眼。她和他,再不是從前的皎潔如月,分別不過一載,早已隔了千山萬水新仇舊恨,即便他能忘,那個雨夜裏清脆的嬰啼聲卻再無法自她靈魂裏抹去,那仿佛是一個咒,將他們困在各自的囹圄裏,生生相錯。
不知何時又迷糊睡去,朦朧裏隻見人影晃動,似有人聲低語,猛然一驚,卻是冰硯捧了一扣木碗坐侍在前,見她醒來便揚眉一笑,“小姐,您又睡了一日了。”
不由抬首望向窗外,夕陽西下,餘輝斜照,將個茅草小屋映得別樣彤光融融,朽木的窗欞也泛出淡淡金光,恍似在身在金宮碧苑。向魂微一牽唇,任冰硯扶她靠在床頭,全身懶得連動也不想動,無奈歎一氣,“這兩日懶了許多,隻顧著睡了。”
冰硯掩唇一笑,十分愉悅,“小姐有了身孕自然犯懶,待過上幾月便不會了,如今是該好好養著。”
向魂仰頸一睨,望見她身後案桌上擺了少許飯菜,又見她手邊一隻木碗盛了大半湯藥,朱唇一撇,目光暗淡垂下,“又是飯菜,你吃吧,我不想吃。”
冰硯微斂笑容,回頭望了一眼那桌膳味,抿唇歎氣,“小姐,就算為了孩子,您也該吃一些啊。”
一絲銀光晶璀刺目而來,向魂再度抬眸望了那桌菜肴一眼,一抹譏誚浮上唇角。山野幽道,自然不能有何珍饈佳釀,卻樣樣以銀盤滿滿裝了,再配以細長銀箸,銀亮如洗……食具瑩潔如玉,膳食自然美味而無毒,自可放心用之,無須疑心,他不會暗害她腹中嬰孩,這銀盤銀箸便是最好的證明。他憂她疑心,可到底,是他先起了疑心,築了防備,而她,也再信不得他。
向魂的目光自那桌菜肴緩緩遊過,凝定在那隻木碗上,木質黑黃,湯藥近深赭,冰硯忙端了送至她跟前,“這是殿下親自送來的安胎藥,說是隊裏的醫官特意去附近鎮上抓的草藥,小姐還是趁熱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