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哽咽被她抑在喉間,她揚起臉來對他微笑,極盡恬柔,卻道出最無情的事實:“修桑,你的家國,容不下我。”
當年的李從恩,修桑的父王,親手將她的父王送上刑台,毫不留情將她們母女謫入原陵,如今又將要以她腹中的胎兒為質,他們中間隔了血海深仇,隔了兩世恩怨,隔了家國王朝,若有一****登上皇位,她,嘉陵帝的宗正皇後,腹中結的是伯怡的珠胎,便是他家國裏的最大威脅,彼此的身份早已水火不容。
修桑的雙眸立時黯淡下去,了無光彩,薄唇翕張卻隻最終逸出一聲歎息:“你好好養著,再過一日我們便上路。”
“你還是不肯放了我麼?”向魂心下憂急,不由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卻忽然噤聲,臉色刷地鐵青,什麼時候連話語都變得如此對立。
修桑回首,眼底是觸目驚心的痛,兀自一聲苦笑,“我已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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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天的亡命奔波。
冰硯坐在車內緊緊握住向魂的手,雙眉蹙成了螺旋黛,三日前殿下忽然帶了幾個士兵進屋收拾東西,一番狂搜亂裝之後便猝然上路,也顧不得小姐孕體不便,隻強硬收了東西便將她們關進馬車,而後隻見一路風吹雨澆,日升日落。馬車一直在顛沛疾馳,間或停車整頓準備補給,卻連一晚也不肯休息便匆匆開拔,冰硯不知發生何事,隻隱隱記得匆忙離去時,小屋外頭豳賓小姐的悄然低語:“醫官抓藥已被人盯上了,此地不可久留,你二人速去接應醫官,我們兵分兩路,在下一站城鎮外樹林彙合。”
幸好豳賓小姐不再守於車內,冰硯也無須時時刻刻提防她,唯恐她一個不高興就要對小姐不利,雖說她曾是東陵王府的婢女,卻實在不了解這個豳賓小姐,總以為是天真無邪的爛漫少女,轉眼就成了陰戾怵人的怨毒武女,果真都是深不可測的厲害人物。
日夜兼程的奔命,披星戴月的趕路,馬車內窒悶逼人的空氣,茫然無蹤的遙遙前路,隨便哪一樣都足以讓人發瘋絕望,更能將本就身體虛弱的人逼至絕境。
冰硯望見向魂發白的臉,勉強維持的笑,心如刀割般難受,皇後千金貴體竟落得如此慘狀,卻一聲不吭咬牙挺住,那雙無力的瘦手隻在護住小腹時才會生出無窮力量,守住她最珍視的希望。
幸好臨上車前帶了些水,冰硯隻得就著小壺將羅帕蘸濕了覆上向魂的額頭,那雙深湛眸子裏閃著一線稍縱即逝的光,正極力維持著她虛弱的生命……懷孕之身本應靜養休息,如今已然成了奢望,更是日夜搗騰不停,路途顛簸幾要將冰硯的精力磨盡,小姐卻已一人之精係住二人之命,其間的辛苦艱難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