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語聲聽來柔和,卻似一陣陰冷無比的暗風襲入脊背,令代國公心頭一涼,不由睨目去瞧,隻見天光將她娉婷身影描上綾絹白底的屏風,隱隱透出糝人的青色,仿佛幽暗的、中毒已深的銅綠。早晨傅斯年領群臣正麵彈劾皇後失德失儀卻致皇上勃然大怒,罰其長跪書房之外,方才自己好不容易以申氏叛軍與王軍對抗之勢起了話頭,再以解北方東胡擾境之策循序漸進,才誘得皇上一路安靜聽了下來,此刻才說到重點,就被她公然闖入打斷,思及不由恨得咬牙。
“方才的話,你都聽見了吧?”伯怡單手剪了奏折閑閑笑道,一雙長眸裏是閃爍不定的光,細碎如金粒躍動。他朝她伸手,她亦交出自己右手,隨他入座龍榻……自她有身孕以來,伯怡便將她的禮節跪拜一概免了,龍脈要緊,子貴母亦貴。
向魂低頭自笑,極盡優柔,卻不言語,隻定定凝視代國公,望見他眼中慌亂憤恨神色,不覺唇畔笑意加深,眸光流轉,掠過伯怡手上那份奏折,墨字清晰,一一讀來:“……再於各王公貴族內選貞靜適齡女子待甄,以品節淑良者為後,次者為妃,為我大梁天子廣誕血脈以承聖命……”
廢後立後,一俱細枝末節都被他全數安排妥當,倒真是個統籌兼顧的策者,隻可惜落在了她手裏。
向魂幽幽一笑,“聽聞國舅育有一女,德才兼備,莫不是為皇上準備的?”
她言語犀利直白,將他諷得躁色滿麵,忙不迭垂首,“小女不過略讀些書,習些藝,算不得德才兼備,尚當不得皇上後妃,皇後過獎了。”一語兼顧,不說不配,隻說尚未,惹得向魂一陣輕笑。
“如國舅所說,向魂倒是有個人選,執金吾者林曾航,文武兼修,風華正茂,與國舅愛女倒是天生一對。”
代國公聞言一怔,舉目望向皇上似有求救,卻見那人淡淡笑著一語不發,仿佛事不關己,身畔那抹笑幽如蘭的身影愈發嬌縱,信手取了他字字艱辛的奏折把玩,閱覽間幾乎撞上一旁燭火,令他一顆心也躍了幾次,終究未敢出聲製止。大事未成前,她依然是皇後,享有禦座龍顏的無邊寵愛,身份亦高他一等,不可輕易與之衝突。
代國公悄手一抹額頭細汗,穩定心神道:“小女尚幼不宜談婚論嫁,多謝皇後費心了。”
但見皇後淺笑吟吟,卻比任何時候都危險,朱唇輕啟間不動聲色將針鋒矛盾繞開:“國舅之女尚是小事,想必皇上憂心東胡犯境已久,正巧林將軍得了月支來信,好解皇上燃眉之急。”
“哦?”仿佛是饒有興味,伯怡並不急於看信,反倒在唇角噙了一抹笑望定她,“信上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