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如墨,宜春苑裏宮燈盞盞挑在廊簷,卻悄無聲息暗了光亮,隻餘閣內一縷黯淡燭光,隱隱照見榻上一抹安靜睡顏。自執懿閣失火,林曾航將向魂暫時安置在離昭慶宮最近的永慶宮,前太子的宜春苑,隻是這一住,就再未搬離。
一絲陽麝氣息躥入鼻端,不容拒絕,不留餘地,向魂低低喃了一聲,依舊醉在朦朧裏,眉心籠著一團輕霧。驀地覺得身上一暖,她霍然起身,於黑暗中亮出一道寒光,是一把鋒利的短刃,那戒備姿態似一頭驚悸的困獸。
那挺拔身影猝然一怔,驚疑喚一聲:“向兒?”
昏暗的燭光裏,那雙朝暉流瀉的眸子裏湧出異樣神色,鎖在那道雪光上,不覺訝異喚了她:“向兒。”
向魂怔怔望著他,手中寒光短刃如銀練,劃出她與他的距離,鳳榻一步,兩個世界。防,備,謹,微,般般戒備都已用上,連日夜相伴的良人也未曾認出,隻本能覺得危險,瞬間便亮出那防身的短刃,將驚痛刺進那人的眼裏。
“伯怡……”一雙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一柄短刃就那樣僵在空中,寒蒼蒼地閃著幽光。
伯怡一言不發伸手將短刃取下,輕輕一揮,清脆的金屬撞地聲杳然入耳,宛如痛在心底。他忽然一把將她摟在懷裏,微微歎氣,“是我讓你受苦了。”眼中浮起愧意如絲,心頭是針紮一般的疼。
他的體溫一點一點滲入她身心,將寒冷一絲一絲逼出。懷胎被劫,他救援不及,火燒寢殿,他遠在北疆,痛苦分娩,他相隔千裏,一路的辛苦隱忍,她獨自一人承受,這一切,全拜他所賜,怎能不自責,如何不愧疚。
向魂眸中發熱,微微垂了目光,唇角一勾,“怎麼回來了?”她不驚不喜,那樣淡漠,似置身事外。
伯怡聞言放開了她,瞧了半晌又轉身取了另一支蠟燭燃上,聲線再平靜不過:“看到你,我才能放心。”轉回身時,一雙眸子蘸了灰茫夜色,擔憂望定她,深深皺起的眉頭叫她心內一軟,驀然想起那早已熟睡的小家夥,他們的眉眼,如此相像。
“我讓離玉把勤兒抱來吧。”說著向魂掀被起身,欲喚離玉,卻被一雙溫暖的手攔下。
燭光暗淡,他的眸子分外幽深,笑意宛然,“我已經去看過他了,你說,他叫勤兒?”
向魂點點頭,望見他唇邊一絲笑意緩緩暈開,“待我平定叛亂,再也不會離開你們了。”他說得那樣懇切,讓她有一瞬間的錯覺,仿佛他是個普通男子,忘卻後宮佳麗三千,忽略未來的秀女無數,拋了天家皇權,隻守著結發賢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