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行止無聲,仿佛各有心事般沉思不語,唯有廊廡之外風過花樹蟬蟲鳴叫之聲悅然,離玉與林曾航間或回首一顧那跟在最後頭的侍女,似十分在意。那侍女衣袂無塵,步履飄逸,容色浸在暗黃夜色裏看不清,卻端端有一股獨特氣息,遙如月宮仙娥,淡如地上之霜,引無數過往宮人回眸張望。
牢獄陰濕,穹頂貔貅一如既往地冷漠端視座下罪惡。道旁之側柵欄之內,聲息俱斂,再無誰伸出希望之手等待救援,對這悄然而過的三人視若無睹,隻在黑暗裏瞪大了雙眼豎直了雙耳,麻木瞧著這一切……瞧來者的衣裳,樸素簡潔,分明是個宮女和侍衛,多半是來賜死哪個罪人,又或者是來送其人最後一程。
獄門被打開,鐵鏈鋃鐺作響,裏頭一襲白衣潔淨如雪,左肩紗布層層如繭,他正靜靜闔目靠在一旁,一動不動。當著獄卒的麵,林曾航朝那人朗聲宣道:“今日皇子誕辰宴,著賜酒一杯,以示天家仁厚,皇恩浩蕩。”說著取出一錠銀子丟進獄卒懷中,“外麵守著,若無吩咐不可擅入。”
獄卒領了銀子興衝衝去了,離玉進前打開食盒,取出一盞青玉酒杯置於桌上,不經意側首,卻見那人依舊靜坐,連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是皇後命奴婢前來,殿下可否先飲一杯。”離玉輕輕開口,並將酒杯斟滿,“皇後另有一事要奴婢代為轉達。”
牆角那人仍是分毫未動,臉色平靜無波,仿佛漠不關心。
靜滯間卻聞一聲輕悄歎息,饒是低不可聞,仍入了修桑的耳,他的眼睛微微一動,卻並未睜開。離玉回首望了身後那名侍女一眼,而後隨林曾航後退幾步,將她讓在最前麵。
燭光暗淡,卻擋不住她的馨姿秀骨,隻消蘭唇微啟,語聲宛轉,那牆角不聞萬事的白衣男子便驀然睜眸,清冷目光凝定在這素衣宮裝的女子身上。
“修桑。”一聲歎息自她喉間逸出,平白擾了那人靜如止水的心。
雲鬟霧髻,珠釵星點,衣如素紗,手如軟玉,泠水目光嫋嫋拂在眉際,令他脫口而出:“憶晚……”死水雙眸忽如點漆入水,瞬間黑白分明。
向魂提了衣裙進前,在他對麵席地而坐,中間是一張簡陋木桌,那上麵放著離玉斟滿的酒,青玉在手,酒色香靡,隱隱泛出綠色。她執了酒杯遞向他,笑語溫婉,“先飲一杯酒,你再聽我說。”
修桑目光陡然轉寒,自她姣美眼眸上下移,遊過執杯的手,最終落在那微泛綠色的佳釀裏,那樣的綠,仿佛是青鋒上的繡綠銅毒,一口斷腸。他苦苦一笑,“是我的死期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