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攥的手驀然鬆弛,他的雙臂再撐不住身體重量頹然倒地,迷離目光哀傷望定她,似有許多話要說,卻仿佛堵在喉間,分毫上不得。白衣上酒漬糜爛,不消多久,便會有人發現他爛醉獄中,如死去一般。
絲履輕悄踏出牢獄,驀一抬首,就是那雙如星曜的眸,關切地望向她。向魂想笑,想對他說沒事,可笑意浮上唇角卻成了苦澀一撇,深吸一口氣,她昂首邁進醉人的月光,於花香蟬鳴間促促而行,終已不顧。
方行了幾步,走在最後頭的皇後忽然出聲道:“將軍,我尚有疑慮。”
林曾航微怔,驀然回首,雙目晶亮,“皇後所指何事?”
皇後一記眼風緩緩掠過離玉鬢旁,後者乖巧快行幾步,離他二人頗有一段距離,並緊密注視著四周的情況。這邊廂皇後步履悠然,聲如慢板:“將軍可否對申氏叛軍輕而易舉劫走我和豳賓之事心生懷疑?”
憑皇城內一萬守軍,驍勇羽林騎,即便一時疏忽讓罪妃出逃,也斷不可能讓皇後落入叛軍之手,此為一大疑點。隻見林曾航沉默須臾,才沉沉點了點頭,表情隱入黑暗,“臣,有疑,但不明。”
皇後身著普通宮人的素裳,卻依有一段仙子風骨,仍是讓人無法忽視,除卻多餘釵飾,反於樸素間更見清麗出塵。她目光深窅,鋒芒奪人,言語間毫不顧忌:“其實,我懷疑其中有詐,卻一直不知是何原因。”
林曾航緘默傾聽,卻再無回答,垂在身側的手不覺悄悄握了握,驀一抬眼,就撞上皇後清洌逼人的目光,燦比月下芍藥,更加攝魄。
“當晚,一萬守軍多半按兵不動,連一半羽林騎也置若罔聞,這樣的情形,太過詭異,太讓我生疑,將軍,你說是麼?”皇後微微傾了身子探向他,唇角挑了冷冷笑意,宛如霜凍一般駭人。
他倏然一顫,未曾想她竟將此事調查得如此清楚,思及不由心緒略亂,隻得硬著頭皮道:“皇後所言極是。”他下意識垂首,不敢看她的眸,“臣所掌之羽林騎,實際隻有四千,另四千並非臣手下忠將。”
羽林騎分左右二部,執金吾掌左羽林,負宮門城樓安防,右羽林掌巡視之責,明裏聽命於羽林郎將,實則由皇家直接掌控,兩部都屬皇家親衛,卻有實質性的差異。
皇後卻暗然轉過身去,長長一歎,仿佛是疲倦至極,“令桓,其實我不願深究,我多希望不是他,我真的,很累很累……我這一生都在尋仇和索取,自以為別人虧欠了我,卻原來,是我欠了別人太多,尤其是修桑,我負了他太多太多。”皇後自顧自說了下去,也不等林曾航接話,仿佛這名字隻是順口而喚,並不需要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