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起了風,載勤安置的宮中偏閣,四麵空廊迂回,長長的竹簾低低遮垂,隨風輕動。向魂定定望著珠簾之後,定定站在搖籃前。
自竹簾縫隙透過的月光,淺淺、淡淡,宛如深藍天際的流水,傾瀉在搖籃裏載勤圓圓的一起一伏,沉睡未醒的麵頰上。紅潤的肌膚染上了月光的顏色,柔得幾乎也要滴水了。
殿中極靜極暖,可又摻進了一股奶香氤氳,幽幽的味道,讓這長久空曠寒寂的宮殿裏添加了少有的人氣。
向魂定定看著,四周的景物俱都一分一分地模糊,越來越沉,竟似壓到她胸口一般,又覺得心口上仿佛有無數油星子濺開來,燙得心一顫一顫的,連耳邊飄過曆曆風聲,也混成了一團,幾不可辨。
向魂喃喃道:“為什麼?”
伸出手,那是她的骨中之血,血中之肉。
向魂的甲,修飾的圓潤精致,淡淡的丹寇反著燭光,如薄玉觸到了載勤的麵頰。
她想,太快了,一切來得太快了……鄔相果然奇謀,她既需要提防自己的夫君,帝國的皇帝,卻又還得防備鄔家的人,左支右絀的吃力。
隻是還差那麼一點,還差那麼一點……“我可憐的勤兒,娘親能為你做的那麼少……”
驀地,載勤似察覺了什麼,露在被子外麵的小手動了動,蝶須一般的眼睫仿佛受了驚嚇般,顫了顫,張開了,露出了盛滿月光的眸子,清澈的,不知世事險惡,渴望的,聚集在那含了水的稚嫩瞳中。
向魂陡地收回了手,驚慌失措地望著麵前朝她伸出手的孩子,
蒼白著臉色,一語不發。
窗外,風的聲音嗚咽般地低沉,重重幢幢的竹簾搖晃著,將月光拉扯得斑駁迷離。
向魂攥住自己的手,緊緊攥住,心裏空空蕩蕩,空缺了什麼似的感覺火一樣地焚燒,自胸口傳出,通過手臂傳到心脈,漸漸地,心悸得汗濕衣衫。
載勤得不到娘親的撫摸,撇著嘴就要哭出來,她腦子裏還來不及想什麼,就已經伸手抱起了載勤。
搖晃著,哄著,同又進入了熟睡的載勤一同躺在了藍洋錦刺繡的榻上。
載勤的身上,蓋的是藕荷色的小被子織著“百子圖”的花樣兒,極好的寓意。嫣嫣的紅被角下,垂著黃綾絛子,恰能相映出載勤紅潤的麵色。
向魂的手輕輕支住了一邊臉頰,握著小小的手,溫熱的肌膚,她貫有的寒冷在觸及的刹那熄滅了。
偏閣四麵垂下的竹簾擋不住渾圓皎潔的月色。向魂透過竹簾的縫隙,望著模糊的月亮,過了很久,合上眼睛時極弱的一滴淚自眼角留下,卻未滴到榻上,隻潤濕了素白杭細襯袖,極小的一點,仿佛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