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四十九 一竿翁(2 / 2)

“對丞相而言,這可是從天而降的美事,自然得洗耳恭聽囉——東吳黃蓋,字公覆,乃吳軍糧草總管,目前駐紮三江營中兼任先鋒大將,此人仕吳三代,功勞卓著,忠節之名也是世間有所耳聞的。數日前,隻因幾句話忤逆了周都督,竟遭到當眾羞辱,在諸將士麵前被杖責百下,可憐他老邁之軀直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數度昏厥!在場的諸將不忍卒睹,私下裏均對都督的薄情寡義憤怨不已。我與黃蓋相交多年,情同手足,故老將軍於病榻之上一麵痛苦呻吟,一麵手書書信一封交與我,希望我設法與丞相互通聲氣。他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因為對周瑜已恨之入骨,早晚欲報仇雪恥。黃蓋目下司職糧草總管,隻要丞相一句話,不日即可將吳軍兵糧武器等盡數裝船,投效丞相麾下。”

曹操睜大了眼睛,豎起耳朵,從頭至尾聽得仔仔細細,待闞澤說完邊迫不及待地問道:“嗯……那麼黃蓋的書信現在何處?”

“我帶來了,藏在內衫之中。”

“快拿出來讓我瞧瞧!”

“請丞相過目。”

闞澤將書信交到侍臣手中,傳到了曹操麵前的案桌上。

曹操展開書信,看了十幾遍,忽然握緊拳頭朝案桌上猛地一擊:“你們太小瞧我了!用這般苦肉計焉能騙得過我曹操?這擺明了是個騙局!來人!將這個海蛆一樣的糟老頭給我拉出去斬了!”

說罷,不由分說地將黃蓋的書信一把扯得粉碎。

孰料闞澤非但麵無懼色,而且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丞相也未免太謹小慎微了吧!倘若欲取闞某頭顱,我隨時奉上便是,又何必誇大其辭、無辜加罪於闞某?!唉,想不到傳聞中的曹操竟是如此小人!”

“住嘴!竟敢用這種小兒把戲來誆騙我,砍下你的首級來提振我軍雄威,正是我總帥的職責所在,有什麼好奇怪的?!”

“闞某不是笑丞相,而是笑黃蓋啊,沒想到黃蓋對丞相評價過高了!”

“休得花言巧語來糊弄我!我自幼熟讀兵書,深得孫子、吳子之神髓。換了別人或許會上當,我曹操豈會落入黃蓋與你之流的圈套!”

“那便愈加可笑了!既然丞相自幼熟讀兵書,螢窗雪案,為何卻對闞某帶來的書信真偽難辨、不明真相哩?世上還有比丞相更加令人可笑的傲慢自大的人麼?”

“好好,我便說出黃蓋書信中的破綻,教你死而無怨:倘若黃蓋真像信中所說真心投降,勢必與我明約來降的時日,為何書信中卻一個字也未提及?這便是他根本不是出於真心,而是一場騙局的證據,幸好我一眼便看出了破綻。”

“這倒奇了,虧你不惶恐,還敢說自己深得兵書之神髓!我看你隻是囫圇吞棗、生吞活剝而已,根本不曉得活學活用,簡直比不學無術更加糟糕!像你這般毫無慧眼之人,雖統帥百萬大軍,一旦遇到東吳周瑜,必被他擒了去!還不如及早收兵吧!”

“什麼?!你說我會敗給周瑜?”

“當然。隻讀了一點點兵書便驕慢不自知,不懂得深入研究兵理,連識別一封書信真偽、分辨一個使者話的能力都不具備,如何能戰勝東吳的新銳才俊?”

“……”

曹操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他咬住嘴唇,若有所慮地重新打量著闞澤。

闞澤一指自己的脖頸,咄咄逼人地喝道:“要殺便殺,快點動手吧!”

曹操卻搖搖頭:“不,先留下你的性命——你說我曹操必定戰敗,我倒要聽聽你有什麼高見,若說得有理,我自然敬服。”

“哼哼,你這種根本不懂禮遇賢士的人,我再多說又有何意義?”

“我曹操願為剛才失禮的話向你道歉。請說出你的高見吧。”

“丞相豈不聞‘背主作竊,不可約期’的古語?如今黃蓋對周瑜深惡痛絕,才決心背棄自己已侍三代的東吳來投丞相麾下,倘若約定時日期限,到時又突生變故,急切下不得手,無法如約前來,這裏反來接應,事情必定敗露,丞相心裏也定會疑神疑鬼,則非但不能與丞相同心同德,更恐退無退路,自身難保矣。故此才不明約時日,隻覷準了機會,便可行事,此乃黃蓋將軍真心投魏的明證,也足見其謀事周到,深諳機謀之道啊!孰料丞相卻反因此而生疑,不能明察,真令人遺憾哪!”

“說得有道理!”

曹操聞言,不住地點頭:“我見事不明,誤犯尊威,請原諒我一時失禮!”

說罷,曹操命人取酒設宴款待,並以賓客之禮恭請闞澤上座。酒至半酣,曹操又不斷地向闞澤征詢意見。

正說話間,一名侍臣突然從外麵走進來,向曹操衣袖裏塞進去一封書信樣的東西,隨後悄然退下。

闞澤暗喜:一定是混入吳國的蔡和、蔡仲寫來的密函,向曹操報告黃蓋受刑之事。

心裏如此想,表麵卻不動聲色,若無其事,仍頻頻舉杯歡飲,同時繼續說著裏應外合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