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公主疑惑石舫怎麼又改了作風。你這夥計當得也夠膽大,未經掌櫃同意,就敢編了擅講皇家私事的歌舞。”我沒有吭聲,緩緩站起,他忽然道,“要我陪你過去嗎?”
我微愣了一下,明白過來,心中有些暖意,笑著搖搖頭。
他懶洋洋地笑著,一麵似真似假地說:“不要太委屈自己,石舫若不要你了,我府上要你。”我橫了他一眼,拉門而出。
紅姑一見我,立即拽住我的手。我隻覺自己觸碰到的是一塊寒冰,忙反手握住她:“怎麼回事?”
紅姑道:“我也不知道,我根本過不去,是一個叫石風的小哥給我偷偷傳的話,讓我趕緊找你,說吳爺正跪著回話呢!好像是為了歌舞的事情。”
我道:“別害怕,凡事有我。”
紅姑低聲道:“你不知道石舫的規矩,當年有人一夜間從萬貫家財淪落到街頭乞討,最後活活餓死。還有那些我根本不知道的其他刑罰,我是越想越害怕。”
我心中也越來越沒底,麵上卻依舊笑著:“就算有事也是我,和你們不相幹。”紅姑滿麵憂色,沉默地陪我而行。
小風攔住了我們,看著紅姑道:“她不能過去。”
紅姑似乎想一直等在外麵,我道:“歌舞快完了,你去看著點兒,別在這節骨眼上出什麼岔子,更是給吳爺添亂。”她覺得我說的有理,忙點點頭,轉身離去。
我對小風道:“多謝你了。”他哼了一聲,鼻子看著天道:“你趕緊想想怎麼向九爺交代吧!難怪三師傅給我講課時,說什麼女子難養也。”
我伸手敲了下他的額頭,惡狠狠地道:“死小子,有本事以後別討媳婦。”
深吸口氣,輕輕拉開了門。吳爺正背對門跪在地上。九爺臉色平靜,看著倒不像發怒的樣子,可眉目間再無半絲平日的溫和。天照垂手立在九爺側後方。窗戶處的竹簾已放下,隔斷了台上的旖旎歌舞,屋內隻餘肅穆。
聽到我進來的聲音,九爺和天照眼皮都未抬一下。
統管石舫所有歌舞坊的人都跪在了地上,似乎我沒有道理不跪。我小步走到吳爺身旁,也跪在了地上。
九爺淡淡說:“你下去吧!怎麼發落你,慎行會給你個交代。”
吳爺磕了個頭道:“我是個孤兒,要不是石舫養大我,也許早就被野狗吃了。這次我瞞著落玉坊的事情,沒有報給幾位爺知道,九爺不管怎麼罰我,我都沒有任何怨言。可我就是不甘心,為什麼石舫要變成今天這樣,比起其他商家,我們厚待下人,與主顧公平買賣,從未欺行霸市,可如今我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手下的歌舞坊一間間不是彼此搶奪生意,就是被別人買走。我每次問石二爺為何要如此,石二爺總是隻吩咐不許幹涉,看著就行了。老太爺、老爺辛苦一生的產業就要如此被敗光殆盡嗎?九爺,你以後有何麵目見……”
天照出口喝道:“閉嘴!你年紀越大,膽子也越發大了,老太爺教會你如此和九爺說話的嗎?”
吳爺一麵磕頭,一麵聲音哽咽著說:“我不敢,我就是不明白,不甘心,不甘心呀!”說著已經嗚咽著哭出了聲音。
九爺神色沒有絲毫變化,眼光轉向我,我毫不理屈地抬頭與他對視,他道:“你真是太讓我意外了,既然有如此智謀,一個落玉坊可是委屈了你。好好的生意不做,卻忙著攀龍附鳳,你折騰這些事情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吳爺抹了把眼淚,搶先道:“玉娘她年紀小,為了把牌子打響,如此行事不算錯。有錯也全是我的錯,我沒有提點她,反倒由著她亂來。九爺要罰,一切都由我擔著。”
九爺冷哼了一聲,緩緩道:“老吳,你這次可是看走了眼,仔細聽聽曲詞,字字都費了工夫,哪裏是一時貪功之人能做到的?歌舞我看了,夠自出機杼,要隻是為了在長安城做紅落玉坊的牌子,一個尋常的故事也夠了,犯不著冒這麼大的風險影射皇家私事。大風險後必定是大圖謀。”
吳爺震驚地看向我,我抱歉地看了吳爺一眼,望著九爺坦然地說:“我的確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要引起平陽公主的注意,進而結交公主。”
九爺看著我點頭道:“你野心是夠大,可你有沒有掂量過自己可能承擔起後果?”
我道:“後果?不知道九爺怕什麼?石舫如今這樣,不外乎三個可能:一是石舫內部無能,沒有人能打理好龐大的業務,但我知道不是。石舫的沒落是伴隨著竇氏外戚的沒落、衛氏外戚的崛起,那還有另外兩個可能,就是要麼石舫曾經與竇氏關係密切,因為當今天子對竇氏的厭惡,受到波及,或者石舫曾與衛氏交惡,一長一消自然也正常。”
天照抬眼看向我,吳爺一臉恍然大悟,表情忽喜忽憂。我繼續道:“衛氏雖然權勢鼎盛,但衛大將軍一直極力約束衛氏宗親,禁止他們仗勢欺人,連當年鞭笞過他的人都不予追究。所以除非石舫與衛氏有大過節,否則石舫如此,因為衛氏的可能性很低。所謂權錢密不可分,自古生意若想做大,勢必要與官府交往,更何況在這長安城,百官雲集、各種勢力交錯的地方?我雖沒有見過老太爺,但也能遙想到他當年的風采,所以我估計老太爺定是曾與竇氏交好。”
九爺拿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口:“你既然明白,還要如此?”
我道:“如果再早三四年,我自然不敢,可如今事情是有轉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