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8年5月12日,這座具有極高曆史文化價值的書院結束了它的生命,參與陪葬的有十幾名工作人員和至今未搜索清楚的幾十名遊客……
龍門山的主脈在虹口與白鹿之上。從小魚洞出發,越過白水河,大約還有三十多公裏的路程。
原來在白水河上有一座大橋,我去時已經沒了,車子是在浮橋上衝過去的。浮橋由解放軍鐵軍把守著,除了軍隊的救護車之外,幾乎看不到通行的人。橋頭的一位戰士過來問我們進山幹什麼,當聽說我是北京來的作家進山去采訪時,有些驚詫地看了看我,說:裏麵非常危險,最好不要進去。
我抖動了一下軍裝,告訴他:我負有特殊的軍事任務,必須進去。小兵鬥不過老兵,於是我們從浮橋上急駛而過,車子兩邊濺起高高的水花……
春天的山區總是雨蒙蒙的。這讓我們一路多了不少擔憂。開車的省委組織部的司機是災後第二次進龍門山,為了避免隨時可能出現的山體滾石,他的車速變得特別快。而我們坐在後座的人由於擔心前麵的險情,雙手緊緊地把著前座的靠背,眼睛片刻不敢離開前方的目標,並隨時準備跳車--其實這隻是心理準備而已,此刻真的來一次餘震,再從山上滾幾塊巨石下來,我們所有的準備都無濟於事。好在一切都沒有發生……
但進龍門山的路越走趟險,車子不時隻能在亂石堆中穿梭。最令人擔憂的是那些已經半掩在公路上的泥石流,不知什麼時候發脾氣,那樣的話我們隻能壯烈犧牲了。
快到了!司機告訴我。於是在我們的車子繞過一段山體滑坡之後,我看到一條兩邊都堆滿了廢墟的小街,這就是龍門山鎮所在地。現在這裏已經看不到一間完整的房子。鄰山的一邊全部埋在滑下的山體裏,另一側的街房原來都是兩層小樓,但我能看到的也都是倒塌的瓦礫與廢墟了。龍門山鎮其實隻有一條L形街,聽說震前這裏滿街都是本地人開的小飯店。城裏人愛在這個小鎮吃上一頓純正的農家菜,然後或繼續進山住上幾天,或帶著輕鬆愉快的心情回城,因此震前的小鎮無論早中晚,都異常熱鬧,尤其是傍晚,燈火輝煌的小鎮街道,宛如一條不熄的彩帶,鑲嵌在清風習習的龍門山穀,煞是好看。
但舊景不再。龍門山鎮在我的眼裏僅僅是沿街左右長長的廢墟帶。在L形街道的拐角處,派出所的牌子仍醒目地懸擱在瓦礫之上,而民警們工作的派出所房子,隻剩下一堆如準備放人攪拌機的碎磚瓦片……我招呼司機停下,隨即站在街頭想拍幾張照片。而就在這時,我在鏡頭裏看到了一位身著黃袈裟的僧人。
師父在找什麼?我好奇地上前問僧人。
這是個年輕的僧人。仡說他是從龍門禪寺下來的,那裏已經沒有他的棲身之地了。大震的第二天,他就從山上的禪寺下來,本想到都江堰避難,聽說有兩位僧友地震那天正好在龍門山鎮上歇腳,結果就再沒有見到他們的影子。
是死是活,我想見一見他們,可一直沒有找到他們,鎮上的人和解放軍幫著翻了許多倒塌的地方,也沒有結果。我放不可心,所以一直在這裏等著機會看能不能見他們一麵……僧人很虔誠地在一堆堆廢墟前繼續他的尋找。
你要等到什麼時候呢?街上根本沒有行人,如此孤獨而淒愴的地方,到了晚上怎麼辦呢?我有些擔憂地大聲問僧人。
聽說解放軍已經接到命令,讓他們下一步清除廢墟,那個時候估計可以見到我想見的人了……僧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因為街上隻有我們兩個人,所以聽得清清楚楚。
我沒有想到一位僧人如此執著地要看到他可能遇難的僧友,沒有研究過佛教,也不知這是不是佛界的一種規矩。我隻覺得眼前的這位身著黃袈裟的僧人的話,如同給我內心重重地敲了一錘。在那條無人的廢墟上,我呆呆地站在街中央,遠遠地看著僧人向街的另一盡頭走去,隻見他一邊尋覓,一邊念經,樣子十分虔誠,又非常迷茫,但卻讓我很是感動。
心想:超然的僧人畢竟也是人。他們的內心睛感仍與凡人-樣,充滿了愛與友善,尤其對生命。
向龍門山鎮的裏麵走,才發現其實這座毀滅的小鎮深處還駐留著兩千多名當地百姓。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一問,方知他們都是寶山村的。我們的老書記不走,我們也不會走的!村民們非常堅定地告訴我。
你們的老書記是誰?按照重災區的一般情況,像龍門山這樣的地方,所有災民都會被轉移出去,一方麵防止山體滑坡再次掩埋人,另—方麵幸存下來的災民也不敢再滯留了。可寶山村的人是怎麼回事?他們就不怕?他們的老書記又是誰?他就沒有擔心過自己的百姓留在這死亡之地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