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日晚上,時時有餘震發生,不斷有磚頭水泥塊砸在我和老公身上。在一次餘震中,我的左腿又被壓住了。費力地把左腿拉出來後,我流著淚對老公說,是不是老天真的不讓我們見娃了?
一夜過去了。在天亮的時候,我對自己說,今天無論如何要出去,再出不去的話,估計就要死在這裏了。
14日早上,我終於聽到了救援部隊的聲音,而且聽見了江山在和他們交談。這支小隊伍應該是解放軍吧。解放軍通過和我簡單對話,很快就確定了我的方位。江山在外麵鼓勵我,一定要堅持,再堅持一下,就能出來了。我還聽到了有幾個侄子在外麵,他們一起用力抬廢墟上的水泥板。
救援的工作量應該很大,聽他們焦急的聲音就可以判斷出來。解放軍在外麵不停地抬、搬,我就在裏麵不停地咬木條。一個上午過去了。中午又過去了。天快黑的時候,除了後背還有一根木條咬不到外,其餘的幾根全咬斷了。
天黑下來的時候,搬東西的聲音停止了。我朝外麵大聲喊,為什麼不搬了?四周好像突然安靜了下來,沒人回應我。一位解放軍戰士甩進來兩瓶礦泉水後,他們的隊伍撤離了。
不知道救援人員為什麼會撤離,為什麼會看著活人被埋而不救,我扯著嗓子拚命喊,在喊啞後喝水,繼續喊,沒有人理睬我。看著一根根被咬斷的木條,想著幾天來忍受的痛苦和煎熬,我絕望到了極點。
當時我內心清楚,被壓住的右腿早已失去知覺,就算是被救出來,也保不住了。於是,我又摸到一個鋒利的水泥塊.開始砸自己的右腿。這次不是砸開喝血,而是要把它砸斷,隻有斷了才能出去。無論如何我要出去,至少要見到我的娃。砸著砸著,我失去了知覺……
15日早上9點,行長江山再次向我通報,陝西渭南消防中隊的專業救援人員來了,帶著專業的救援工具……救援人員很快確定了我的方位,並利用他們的破拆工具緊張破拆。下午1點的時候,他們打通了一個大洞,並用手電簡查看了我被埋壓的情況。一名消防戰士對我說,你的右腿被水泥大梁壓住了,如果我們破拆大梁,恐怕會引起新的垮塌。請你再堅持—下,我們還在想辦法。到了下午4點,他們告訴我還在想辦法,可我覺得我必須出去,因為我已經在廢墟裏待了三天三夜,而我的兒子至今生死不明,不能再等了。我朝一名消防戰士喊,給我拿把鋼鋸和剪刀來。那名消防戰士愣了一下訓我,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蠻,再等一會兒就出去了。我沒有理會他,繼續向江山喊叫。江山也以為我要自殺,我隻好跟他解釋說,有一根木條頂著我的後背,鋼筋掛住了衣服,我要用剪子剪開衣服啊。這麼一說,剪刀和鋸條就很快遞了進來。我先用剪刀剪開了被鉤住的褲子和上衣,拿到鋸條後,又把後背上的木條鋸斷,然後吸了一口氣,朝昨晚沒有砸斷的右腿鋸了下去。—下、兩下……當鋸到骨頭時,鑽心的疼痛幾乎讓我暈厥。大約半個小時後,骨頭被完全鋸斷了。因為空間狹窄,筋和粘連著的皮肉沒能鋸開,我又用顫抖的右手握緊剪刀,朝最後羈絆我的肉筋剪了下去……
把腿弄斷後,我撲過去親了一下老公,流著淚跟他說,老公,對不起了,我不能陪你了,我要去找咱們的娃了。
爬了幾步後,我被消防戰士背出了廢墟。一大群人迅速把我圍住,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聲音撲麵而來:媽媽!那是我的兒子王濤的聲音啊。
我的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心想:兒子,我總算實現了你老爸的遺願;老公,我見到你寶貝兒子了!
生命其實對每個人的重要性都是一樣的。不管他職務多高,財富多得數不清,但在麵臨生命毀滅的那一瞬,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他們同樣是無助的。正是在這樣的無助麵前,生命才有了平等。
第三次重返災區,有一件事令我久久不能平靜--那是關於幾隻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