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紅衛(1 / 2)

這天是質檢站來紅衛工地驗收的日子,是個好日子,是孫霞獨立門戶自己的建材公司開業慶典的日子。說起來也怪,多少女人在紅衛身子底下打過滾,說分手就分手,哭也罷,鬧也罷,把百元紅鈔票當畢業證領了就拜拜,隻是孫霞這女人他沒想過撒手。這女人做事有股倔勁兒,做生意是咬定青山不放鬆,說做大就做大了。做公司不同做業務員,得有一筆大額資金撐著周轉,得有鋼鐵廠讓你先拉貨後付款,建築公司的貨款不好討,甲方拖欠建築商,建築商拖欠供貨商,供貨商沒有銀行和廠方做後台,往往就隻有死路一條。紅衛說,要不,我參股。孫霞說,不,床上床下兩回事,床下你是你,我是我,說不定哪天我在導師這裏就畢業了呢。

這話話裏有話,這女人給紅衛的感覺總是若即若離,從來隻有紅衛炒女人的魷魚,莫非他紅衛有一天也會被女人炒一回魷魚,紅衛還真的不相信。

今天是個好日子,下午質檢站的人共來了三個,都是老朋友,他帶著他們上上下下轉了個圈,老規矩,一人一隻信封,今天的信封加厚,紅衛說,不能陪領導吃飯了,今晚我的二嫂公司開業。領導說,得,這回弄了個小富婆,究竟是二嫂傍你,還是你傍二嫂,說說看是哪家公司。紅衛一說是孫霞,三位齊笑,都從包中掏出一張請柬,在紅衛眼前晃了幾下。紅衛說,我腦子進水了,建材公司哪家敢不把質檢站當神敬著呢,不給三位發請柬,孫霞就不是孫霞了。容我晚宴上再補敬三位。

紅衛抬腳跨進座車,看到腳脖子上露著肉,在樓上時不小心襪子被鋼筋掛破了。按規定驗收時得戴安全帽穿工作服,他把西裝衣褲都扔在車上,顧不上換裝先去銀都商廈買襪子。他在櫃台前轉悠了一會,尋思買什麼牌子,營業員不高興了,看他一身穿著,說,去別處吧,這裏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多。紅衛惱了,說最貴的是多少,答三百八,紅衛說那省得我挑了,三百八的你櫃子裏有多少我全買了。營業員曉得看走眼了,諾諾應著說,六七十雙。那就買七十雙。營業員悉數拿出來,也隻有六十九雙。紅衛說,不行,得買七十雙,少一雙不行,你去別的店裏給我調貨。營業員一迭聲地賠禮道歉,紅衛說,今天老子心情好,不跟你計較。把六十九雙襪子打成一捆買走了。

孫霞排場拉得大,大廳裏擺了幾十桌,主持人是市電視台的兩位男女主持,一人捉一隻話筒立著,舞台的左邊坐著一支樂隊,男穿燕尾服,女著拖地裙。舞台的右側坐著一隊小朋友,嘰嘰喳喳,是電視台熒屏藝術團的孩子。紅衛探頭看了一眼,一位小姐迎上來,請他在來賓薄上簽字。分明是為難人,筆是毛筆,墨是硯墨,紅衛捉牢那支筆,深深淺淺畫出自己大名,比男人畫眉還難。師兄弟們還是坐在一桌,空著倆座位,老三當歸說,就缺你了。紅衛掃了一眼,說,大師兄不也沒到?老三說,早來了,忙半天了。

紅衛上洗手間時,碰上了大師兄東牛。大師兄埋頭在研究一根柱子,那柱子被磕了巴掌大一塊豁口,東牛用手在摳那豁口,東牛朝紅衛攤開手掌,手心裏隻有幾顆沙粒,東牛說,二十年了,還硬實得像塊鐵板呢。紅衛想起來,這酒樓當年正是東牛蓋的。東牛說,這柱子就是我一刀沙漿一塊磚壘的,娘的,這酒店磕破了也不馬上補一補。東牛拍拍那根柱子,像是拍著二十歲兒子的肩膀,說,結實著呢。紅衛蹲坑出來,他還在打量著牆壁感慨。紅衛說,老大,這裏是廁所,不是姑娘的閨房,你還真舍不得走?桌上坐定,孫霞也過來招呼,紅衛將椅子腿邊的紙袋子往桌上一放,說,誰要誰挑,男的女的都有。孫霞說,紅衛你這過份了吧,給小姐發票子,給我們發襪子,打發叫花子呢。紅衛說了買襪子的緣由,大家齊說那營業員狗眼看人低,隻孫霞說,你忙,忙著欺負一個營業員大媽。孫霞這是嫌他來得遲呢,紅衛雙手挑出幾雙白襪子,說這送給新鮮出爐的孫總,你就好穿白襪子。孫霞不領情,說,我的白襪子不用你送,沒人送我掏錢買得起。倆人逗嘴玩,邊上人都起哄助陣,樂隊的音樂也湊熱鬧,潮水一般響起。隻大師兄東牛微微笑著,端著幾分做大哥的矜持。

孫霞話裏的夾生,讓紅衛有了反思。這一陣忙,冷落了孫霞,連她公司開張的大事也隻在電話中聊了聊,紅衛打算陪幾天孫霞。紅衛還有一個工程項目在江城,江城距省城一小時的車程,雖說隻是一個中等城市,對紅衛而言卻是一個自由天地。在省城,紅衛不敢明目張膽地帶女人招搖,比如說去那幾家名店,不定就能撞上自己的老婆,或者遇上偕夫人消費的領導。領導不可怕,這年頭人模狗樣的人誰身邊沒個二嫂,但夫人可怕,下次上門送禮時她會諷刺挖苦一番,給你丟冷臉子,敲山震虎警告老公,你可別讓他給帶壞了,領導做賊心虛,說不定真的就疏遠了。這世界是誰帶壞誰?誰又能帶壞誰?領導心裏偷著樂,可你逄年過節免不了去上香拜佛,天下大奶是一家,你就等著挨夫人那些夾槍帶棒的言語款待吧。江城沒人認識紅衛,江城是一片自由的天空,可以讓紅衛這隻鳥兒自由飛翔。紅衛打電話給孫霞,忙音,再打,通了無人接聽。這剛當了經理還真的擺起譜了,紅衛堅持不懈撥號,接了,隻說了句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掛了。紅衛罵了一聲娘,對司機說,不去拉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