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商量良久,想不出半點緣由。楊不悔已編了一個大花冠,給張無忌戴在頭上。
張無忌道:“紀姑姑,以後除非是我親手給你端來的湯藥,你千萬不可服用。晚上你手邊要放好兵刃,以防有人加害。眼前你還不能便去,等我再配幾劑藥給你服了,內傷無礙之後,乘早帶了不悔妹妹逃走罷。”
紀曉芙點點頭,又道:“孩子,這姓胡的居心如此叵測,你跟他同住,也非善策,不如咱們一起走罷。”張無忌道:“嗯,他一向對我倒是挺好的。他本來說,要治好我身上陰毒之後,再將我害死,但他既然治不好,自也不用出手害我了。本來咱們這時便走,最是穩妥,但如何醫治姑姑內傷,我還有幾處不明,須得再請教胡先生。”紀曉芙道:“他既在暗中下毒害我,那麼教你的方術隻怕也是故意不對。”張無忌道:“那又不然。胡先生教我的法子,卻又效驗如神這中間的是非,我是分辨得出的。奇就奇在這裏。我本來想,那金花的主人要來為難胡先生,他身在病中,我可不能在他有難之時離他而去。但胡先生的病顯然是假裝的。”當天晚上,張無忌睜眼不睡,到得三更時分,果然又聽到胡青牛悄悄從房中出來,到紀曉芙的茅棚中去下毒。這般過了三日,紀曉芙因不服毒藥,痊愈極快。簡捷、薛公遠他們卻好了又發,反反複複,有幾個脾氣暴躁的已然大出怨言,說張無忌的醫道太過低劣。張無忌也不理會,暗想過了今晚,便可和紀曉芙母女脫身遠走,自己陰毒難除,也不回到武當山去了,免得太師父和諸師伯叔傷心,找個荒僻的所在,靜悄悄的一死便了。這晚臨睡之時,張無忌想明天一早便要離去,胡青牛雖然古怪,待自己畢竟不錯,若非得他醫治,焉能活到今日?這兩年多來,又蒙他傳授不少醫術,相處一場,臨別也頗感黯然,於是走到他房外,問候了幾句,又想起那金花婆婆早晚要來尋事,不知他何以抵禦,不禁為他擔心,說道:“胡先生,你在蝴蝶穀中住了這麼久,難道不厭煩麼?幹麼不到別的地方玩玩?”胡青牛一怔,道:“我有病在身,怎能行走?張無忌道:“套一輛騾車,就可以走了,隻要用布蒙住車窗,密不通風,也就是了。你若願意出門,我陪你去便是。”胡青牛歎道:“孩子,你倒好心,天下雖大,隻可惜到處都是一樣。你這幾天胸口覺得怎樣?丹田中寒氣翻湧麼?”張無忌道:“寒氣日甚一日,反正無藥可治,那也任其自然罷。”
胡青牛頓了一頓,道:“我開張救命的藥方給你,用當歸、遠誌、生地、獨活、防風五味藥,二更時以穿山甲為引,急服。”張無忌吃了一驚,心想這五味藥和自己的病情絕無關連,而且藥性頗有衝突之處,以穿山甲作藥引,更是不通,問道:“先生,這些藥分量如何?”胡青牛怒道:“分量越重越好。我已跟你說了,還不快快滾出去?”
這些年來,胡青牛跟張無忌談論醫理藥性,當他是半徒半友,向來頗有禮貌,這時竟然如此不留情麵的呼叱,張無忌一聽之下,不由得怒氣衝衝的回到臥房,心道:“我好意勸你遠行避禍,沒來由卻遭這番折辱,又胡亂開這張藥方給我,難道我會上當麼?”躺在床上,隻是想著適才胡青牛的無禮言語,正要朦朧入睡,忽地想起,“當歸、遠誌……哪有分量越重越好之理?莫非……莫非他說當歸,乃是‘該當歸去’之意?”想到“當歸”或是“該當歸去”之意,跟著便想:“遠誌”是叫我“誌在遠方”、“高飛遠走”、“生地”和“獨活”的意思明白不過,自是說如此方有生路,方能獨活,那“防風”呢?嗯,是說“須防走漏風聲”;又說“二更時以穿山甲為引,急服”,“穿山甲”,那是叫我穿山逃走,不可經由穀中大路而行,而且須二更時急走。
這麼一想,對胡青牛這張藥不對症、莫名其妙的方子,登時豁然盡解,跳起身來,轉念又想:“胡先生必知眼前大禍臨頭,是以好意叫我急速逃走,可是此刻敵人未至,他為甚麼不明明白白跟我說,卻要打這個啞謎?若是我揣摩不出,豈非誤事?此刻二更已過,須得快走。”暗想胡先生必有難言之隱,因這是些日子始終不走,說不定暗中已安排了對付大敵的巧妙機關,他雖叫我“防風”、“獨活”,但紀姑姑母女卻不能不救。當下悄悄出房,走到紀曉芙的茅棚之中。隻見紀曉芙躺在稻草上,卻另有一人彎著腰,俯在紀曉芙身前。這一晚是半月,月光從茅棚的空隙中照射進來,張無忌見那人方巾藍衫、青布蒙臉,正是胡青牛,瞬息間千百個疑團湧向心間。隻見胡青牛左手捏住紀曉芙的臉頰,*得她張開嘴來,右手取出一顆藥丸,便要喂入她口中。張無忌見情勢危急,急忙躍出,叫道:“胡先生,你不可害人……”
那人一驚回頭,便鬆開了手,砰的一響,背上已被紀曉芙一掌重重擊中。他身子軟倒,蒙在臉上的青布也即掀開了半邊。張無忌一看之下,忍不住驚呼,原來這人不是胡青牛,秀眉粉臉,卻是個中年婦人。
張無忌見是一個女子,驚奇無比,問道:“你……你是誰?”那婦人背心中了峨嵋派的重手,疼得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紀曉芙也問:“你是誰?為甚麼幾次三番來害我?”那婦人仍然不答。紀曉芙拔出長劍,指住她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