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他來看我。
半年未見,他變黑了些,變瘦了些,變高了些。隻是,愈發英俊。
心跳如雷。
想撲進他懷裏,或者溫柔地問候,或者嬌俏地撒嬌,但想起母親的教導,我隻能溫順地半屈身子,行了一個最標準的皇家禮儀。
“武將軍。”
他微笑著還禮,口中喚道,“燕兒公主。”
抬頭,看他熟悉的微笑,麵孔不由得發燙。
幽暗的大殿,我跌跌撞撞地落進溫柔的湖裏。醒不來,出不去。
忘記了那天聊了些什麼,滿眼都是他淡淡的笑容。
隻是不知道,武山的這種笑容,名為疏離。
三日後,武山約我燒香祈福。
楚國風俗,男女在大婚之前,要一同上山,在紅螺寺燒香祈福。這樣,才能在婚後幸福美滿。
我帶著麵紗,扶著婢女,從馬車上下來。
我並未帶護衛,有武山,就是有楚國最好的護衛;他卻帶了一個少年,介紹說是他的副將,單名一個“風”字。
風冷冷地瞥過我,眼神銳利地仿佛劃破了我的麵紗。對上他深沉的視線,不知為何,我輕輕顫抖。
這個漂亮的近乎不辨男女的少年,讓我有莫名的恐慌。
武山下馬,衝著我的方向,微微一笑。
於是,一切,消於無形。
落英繽紛。未料到這神山之處,春色亦不輸深宮。
從未呼吸過宮外空氣的我,好奇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景色。若要忽略掉身後不時飄來的銳利視線,這次,還真是完美的出遊呢。
入殿,上香。
不由得偷偷看著身畔跪著那人好看的側麵,一拜天地,我們……
麵孔燙得厲害,唇畔的笑意卻止不住地愈裂愈大。
一層層的廟堂拜過。到了山頂處的觀音堂,人已稀少得緊。
武山微微笑著,“燕兒公主,這觀音堂,武山不便前往。”
觀音堂乃是求子的意思,男人不入,我自然明白,於是微微躬著身子還禮,“將軍不必多禮。燕兒自己進去便是。”
觀音堂需要誦經一個時辰,方才靈驗。未料到剛剛跪下,隻覺腸中劇痛,恐怕是午飯吃了後有些受涼;我心道不好,又怕於禮不合,在武山麵前失了體麵。於是喚了貼身婢女前來,細細吩咐,在門後讓她換了我的麵紗外袍在此跪拜,我自後門離開……出恭。
覷著四下無人,我自後門離開,一路上所幸未遇到外人,七拐八拐,隻跌跌撞撞地四處尋覓著。
又一個拐彎,傳來的熟悉聲音卻讓我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那兩人……似乎在激烈地爭執。
“你讓我離開!”
“我不放!”
“你要娶她,我就離開!”
“不要離開!”
“你怎麼能如此地蠻不講理?”
“我娶,是因為無法拒絕,選了她,是因為我想和你長相廝守。為什麼你就是不懂?”
“長相廝守,哈,我不稀罕!”
“你敢再說一次不稀罕試試看?”武山的聲音不若往常那樣,冷冷的,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我的心裏穿過。
“不稀……”
最後那個字還沒說出,已被淹沒在唇舌之間。
暖暖的風,似乎忽然變得冷了許多。
我驚慌失措地探出了頭,看到屋簷下,武山緊緊擁著風,忘情地吻著。
他緊緊地擁著他,用盡全身力氣。風的手先是握著拳,吻著吻著,終於鬆開,攀上他的肩膀。
似乎有什麼東西,劈裏啪啦的一陣,碎在原地。
我什麼聲音都發不出,喉嚨裏卡著很大的哽塊。作為未來的武夫人,我應該怎麼做?
似乎應當出來興師問罪。
但在我的腦袋判斷之前,我已踮起腳,輕輕離開。
渾渾噩噩地回到觀音堂,腸子的痛楚已奇異地消失不見。
大約是麵色慘白,婢女看到我,唬了一跳,連忙上前問道,“三公主,您沒事罷?”
我抬眼看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閉了閉眼,剛想說句“我沒事”,脖子上一涼,巨大的力道向我襲來。
眼前一花,已落在了一個人的懷裏,有力的手臂固在我的腰間,冰涼銳利的劍橫在我的脖子上,有個聲音在耳畔,冷冷道,“不想死的話,就不要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