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您得到了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降珠花,不是嗎?”山濛偏過頭,看著我捧在掌心的那小小的嫩色,他的喉結急促地跳動了片刻,才再次發出了聲音,“我們這麼多人,您也看到了,這樣的傷痕累累,其實我們所求的,無非是重要的人的平安二字。”
“如此,足矣。”他的聲音和仰著的頭,一同緩緩地低了下去。
良久,地上墜下兩粒水珠。那水滴是如此的大顆,砸的地麵塵土飛揚。
我看著跪倒在地默默哭泣的山濛,無聲地看著這一切,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能說些什麼。
空白的記憶一點點變得混亂,廝殺聲從我的耳畔傳來,通過大腦直直地搗入心底。
“硯瀲。”山濛笑著,大哥哥一樣地彎腰摸著我的頭。
“硯瀲……”山濛無奈地搖頭,眼裏卻寫著隱約的笑意。
“硯瀲——”山濛聲嘶力竭地喊,狠狠將我一把推開,我在空中飛了起來,然而卻在那個拉長的瞬間,將他的表情,看的如此真切——
山濛眼角的淚珠,山濛狠狠咬住的唇,山濛緩慢而決然地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山濛閉了閉眼,握著劍的雙手沒有一絲顫抖,衝著那個衝鋒過來的年輕的士兵的臉,狠狠地砍了下去。
血濺上了他的臉頰,他眼裏的溫情,被愚蠢而無能的我,親手埋葬在了沙場。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山濛笑了。然而,我卻失去他了。
那個蒼白的世界裏,我看到自己撕心裂肺地叫,手伸出去,最終隻能看著他的背影一點點變遠——
“山濛——”
聲音淒厲,我滿心滿眼都是絕望。
“山濛——”
巨大的倉惶感捉住了我的心口,我在空中掙紮著,努力著,然而卻借不到半分力。
我一遍遍地叫著他,追了他一生一世,如果沒有他在身邊,我能怎樣?我會怎樣?!
然而在我傷心到無法自持的那個片刻,在半空中,卻忽然有人用力地環住了我的腰。那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在我的耳畔低低地響起:
“小硯,不要辜負山濛的苦心。”
“小硯,你要活下去!不管發生什麼事!!”
“小硯,我會保護你。”
“小硯,你這個……”
笨蛋。
他輕輕地笑,突兀地鬆手。我倉惶回頭,一身黑衣的他,伸展四肢,緩緩向後倒了下去。
他轟然倒地,全身上下插了橫七豎八的數支箭矢,最致命的一刀,劃在了他的胸口,從左肩到右腹部,幾乎將他整個人劈做了兩半。
地麵被染成了褐色。
那是,別人的血,他的血。大地張著一張猙獰的嘴,吞噬著所有人的生命。
他的臉上沾滿了血跡,汙跡幾乎遮住了他的麵孔,看著愣在原地的我,他的笑容奇異而淡淡地綻放。
良久,他動了動唇。聲音很微弱,但每句話,都一字字地、清晰地傳進了我的耳朵——
“我這樣……真難看……”
“可能……你聽不到了……”
他抬手,努力地想碰到我的臉。
“其實……我一直……很……喜歡……”
小硯你。
我猛地抓住他下墜的手,我還沒有聽到他最後那句話,我還沒有聽到他的表白,我不許他就這樣閉上眼睛睡過去!我不許!我不許!!
遲禦風,你給我起來,聽到沒有!!
遲禦風!!
如果你……如果你再不睜開眼,我就會走,你聽到了沒有!!
我會裝作不認識你!!
所以你給我醒過來!!不許裝死!你聽到了沒有!!
你……聽到了……沒有……
我捶打著他的胸口,眼前閃過各種各樣的畫麵,冷冷的他、促狹的他、狡猾的他、嘲諷我的他、笑著的他……
遲禦風,你隻是在開玩笑,對不對?
我抱著他一點點冷下去的身子,即便貼著他的胸口,耳畔,也再聽不到他的心跳。
遲禦風,我說到做到。如果你死了,我會……
我會忘了你。
然而,我為什麼又會想起?
回過神來,紅色的天空沉默而壓抑,龍王大人的一襲白袍在我眼裏宛若喪服,默默的,不知道在為誰憑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