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外掛過強導致機體崩壞,以及《玉.女.心.經》副作用爆發,在雙重威脅麵前,戈淺的大腦啟動應急保護措施,阻斷他的意識,所以戈淺最後的記憶,被定格在自己宛若無骨地倒在占洋懷裏那一幕。
當戈淺的意識終於穿透重重的黑暗與障礙,與自己的身體相接軌時,他已經脫離戰場,正躺在占洋為他精心布置過的家中的雙人床上。沒有血腥味、沒有慘叫與哀嚎、沒有四伏的危機、沒有窒息的絕望。這裏是家裏,這裏是安全的,這個認知讓戈淺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
當精神放鬆下來,戈淺立刻打了個戰栗,原因無它,失去意識前那折磨得他難以承受的痛苦,實在讓他記憶猶新終身難忘——血液仿佛裝上了高壓泵,在血管內急速奔騰,過量的能量被紅細胞運輸到每塊肌肉上,肌肉擠壓著膨脹著幾乎快要爆炸,又沉重僵硬得如同鐵塊,這些被賦予了強大能量的沉重鐵塊,又源源不斷地向外釋放著風壓能量。
在對海怪們放大招時,戈淺的意識還在,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五髒六腑幾乎被極度膨脹的肌肉向內擠壓,幾乎要被揉碎;身上的骨架也承受不住比鐵還要沉重的肌肉,不堪重負地發出嘎吱嘎吱的悲鳴。
戈淺還以為這已經是外掛副作用的極限了,誰知當外掛的加持撤去,戈淺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身體便瞬間造.反。疼痛不但沒有消去,反而因為龐大能量對機體的麻痹效果消失,疼痛和疲憊便十倍反撲向戈淺。更為要命的是,修煉《玉.女.心.經》的副作用在這節骨眼爆發,戈淺壓根就無法找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來描述這種痛苦與痛苦的疊加。
如今戈淺醒來,那種無法言說的痛苦仍烙印在他的大腦中,讓他心有餘悸。
戈淺閉著眼花了三秒鍾做心理建設,做好心理準備去承受身體遭受重創的後遺症,他甚至還設想了一下,要是他當時被本能驅使著和占洋來了一發,他該用怎麼樣的表情來麵對占洋才比較自然。
三秒過後,戈淺才開始覺得不對勁起來。按道理說,那種身體機能幾乎全毀的疼痛,絕對比他見過的最頑固的老頭還要頑固,哪怕他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這種疼痛也不可能輕易消失。可事實偏偏和戈淺的認知完全相反,戈淺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五髒六腑暖洋洋的,四肢百骸也充滿了力量。他現在的狀態,比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任何時候都要好。
麵對如此匪夷所思的狀況,戈淺再也躺不住了,他邊在腦海中大聲呼喚著老虎機,邊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興匆匆地想要好好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
當視野拔高,戈淺一眼就看到守在他床邊睡得死沉的占洋,在這一刻,戈淺內心如同歡呼般的對老虎機的呼喚,以及爬上嘴角的興奮笑意,全都瞬間凝固起來。
占洋身上穿著基地發配的高階異能者製服,在床邊席地而坐,他側枕著手臂趴在床沿,呼吸綿長,睡得死沉死沉的。
無論是誰,在末世之中,都練就了秒睡且隻要聽到一點動靜就立刻清醒的本事。戈淺因為身體大好而過度興奮,他起身的動作非常誇張,床板都被他這麼一蹦而發出抗議的吱呀聲。偏偏在這麼大動靜之下,占洋依舊睡得雷打不動,不難想象,在戈淺昏迷的這段時間,占洋到底積累了多少疲憊……
戈淺隨即注意到的,不是占洋眼底的青黑,而是他與占洋緊緊相握的手。
***
在戈淺還沒被坑進這個遊戲世界之前,戈淺曾和占洋拍過一個廣告。那個廣告的東家是法國一家走高端路線的珠寶首飾公司,他們首次進入中國市場,想要以一款情侶鑽戒為主打拍攝係列廣告,打響征程的第一炮。
珠寶公司對中國市場很重視,所以對廣告的質量要求很嚴苛,接下這單生意的廣告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迎接東家的高標準要求了。但廣告商怎麼沒想到,他們所安排好的工作,全都卡在了選擇廣告形象代言人的第一關上。他們前前後後反反複複,找了許多對男女,有明星也有專業模特,還有非業內人士,可是全都被東家推了回來。
廣告商被折騰得焦頭爛額,最後想出一個不算是辦法的辦法來,因為東家對廣告代言人的手要求特別高,他們幹脆就拍了許多黑底手背手心攤平的照片,這些未經過任何加工的照片交給東家派來監督廣告拍攝的工作人員手中,讓他們自己來選。
還真別說,這個沒什麼水準的方法,還真讓代言人順利敲定下來——
男代言人是當時迅速躥紅的新生藝人占洋,女代言人是一姐梁雪,還有不露麵不掛名的第三人,戈淺。
明明是情侶對戒,戈淺這個第三人顯得實在詭異。這種詭異的局麵,是那些照片惹的禍。東家的工作人員的確選出了合適的兩雙手,可這兩雙手並非分別從男手、女手兩個相冊中選出來的,而是全從男手相冊中選出來的,一個是占洋,另一個是戈淺。
按照天.朝的文.化管.製,是絕無可能讓兩個男人拍攝的情侶戒指廣告播出的,這也不符合廣告最大利益的原則。經過廣告商和東家的反複商量,最後敲定占洋和梁雪為廣告代言人,戈淺作為梁雪的手替加入廣告拍攝。
占洋是娛樂圈的新麵孔,就算他不想拍攝這樣的廣告,他的經紀人也不會讓他跑掉;梁雪原本就是那家珠寶商的忠實顧客,在珠寶商為她量身定製一整套獨一無二的鑽石首飾的承諾之下,梁雪痛快地答應了拍攝廣告,對自己一個女人的手還比不過男人入眼的事,輕飄飄地忽略了過去。
至於戈淺,當時戈淺連續兩部作為主角的偶像劇遭遇滑鐵盧,算命大師尚未對他重新批命,名聲臭得不行,工作也極為不順利。戈淺的母親仍處於植物人狀態,需要在醫院看護,戈淺的妹妹也還沒大學畢業,他太需要錢了。這個廣告,哪怕戈淺隻是作為手替出演,也能得到一大筆錢,戈淺完全拒絕不了。
廣告拍攝的過程,哪怕過去了那麼多年,仍舊曆曆在目。
能經受住東家的考驗,順利進入廣告拍攝階段的廣告商,也不是什麼普通角色。當時還沒什麼地位的占洋和失去地位的戈淺,被導演折騰得夠嗆,說什麼要光憑握著的雙手,就要能讓觀眾透過屏幕感受到相愛的感覺。
戈淺本來就不是個演技派,他用表情用肢體語言都尚且不能詮釋好角色,讓他隻用握手的手勢來詮釋濃烈而香醇的愛意,那不是強人所難麼。
導演也是個奇葩,他實在受不了兩人握手的別扭勁,給戈淺和占洋下了個命令,讓他們連續握手三小時,好好找一下戀人相愛的感覺。戈淺忘不了當時剛拍攝完單人鏡頭,笑靨如花地站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們的梁雪。
戈淺已經不記得是怎麼熬過那三小時的,當他們重新補妝站在鏡頭前,戈淺便開始憂心導演說的話,他說,要是再找不到感覺,你們就繼續再握手三小時,直到找到感覺為止。
戈淺已經做好了再接受一次懲罰的心理準備,隻是覺得有點對不起占洋,又要連累他多浪費三小時了。
沒等戈淺露出抱歉的表情,占洋輕輕地對他說道:“你一會是要去醫院看你媽媽麼?”
戈淺有些詫異地回他,“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我聽人說的。”占洋有些含糊地答道,“接下來你隻要放輕鬆,跟著我的節奏來。”
接下來他們拍了四組鏡頭:占洋單膝跪下,為戈淺戴上鑽戒;兩人都戴著鑽戒,雙手十指相扣走一段路;兩人手舉著高腳紅酒杯碰杯;兩人躺在鋪著花瓣的床上,占洋攤開手,掌心向上,戈淺把手輕輕搭在占洋的手心,占洋回握住戈淺的手。
明明之前就多次拍攝過這幾個鏡頭,他們做的動作也與之前拍攝的相差不太多,可就連戈淺這個演技白癡也能感受到,占洋隻用手,就表現出了滿滿的愛意,戈淺不由自主地被占洋牽引著,順利地完成了拍攝。
導演對占洋的開竅大為滿意,為了能做到手替無縫對接,他又要求占洋和戈淺重拍幾次,以留備選。在長時間反反複複地拍攝過程中,對集中精神表現演技的控製力要求也高。在那段時間裏,占洋表現出來的愛意絲毫沒有減退,反而越來越灼烈,讓戈淺不得不佩服占洋的演技。
***
戈淺會不合時宜地想起現實中的往事,不是因為別的,正是此時此刻他與占洋十指相扣的手。占洋牢牢扣住他的手,並像是在宣布主權一樣,把戈淺的手壓在胸前。這種略為霸道的握手方式,讓戈淺不可抑製地想起他和占洋拍攝廣告時,從占洋手心傳遞過來的,濃烈的愛意。
戈淺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他把遊戲世界裏的占洋和趙王、歐陽銳和炎無他們搞混,還能把理由推到遊戲頭上,怪罪遊戲做得不夠好讓人物有重疊的現象。現在呢,他居然連遊戲世界的占洋和現實世界的占洋都分不清了,這種糟糕的錯覺,無法往別人身上推卸,就是他自己的問題。
打斷戈淺煩亂思緒的,是一個有節奏的沉穩的聲音。戈淺的手背大約貼在占洋心髒的位置,占洋的心跳聲盈躍胸膛,穿透衣物,貼著戈淺的手背炸響,仿佛震得他手背生疼。
這種不自在的感覺讓戈淺幾乎顧不得會吵醒占洋,想要猛地把手從占洋的掌控中抽離。在戈淺即將付諸行動的那一刻,1088號的聲音像是驚雷,突然炸響在戈淺耳邊,打斷了他粗魯的動作。
“叮。通知玩家,本環遊戲將於48遊戲時結束,同時,玩家遊戲測試工作終止,即刻起,玩家可返回現實世界。由於玩家未完全履行測試玩家合約,玩家測試工作終止時,僅可選擇一種遊戲世界的物品和技能帶回現實世界。”
戈淺的大腦有點麻木,他無法形容此時突然得知夢寐以求的消息的心情。
硬是要比喻的話,大概就是,一個人常年處於饑餓狀態的人,突然被強迫吃下一大堆很難吃的食物,已經吃到十二成飽,肚子裏的積食還是很難消化的那種,可能兩三天不吃東西都不會餓,偏偏就在他撐得不行時,突然又被強行塞進一頓大餐,哪怕這頓大餐是他生平最向往的美食,身體和精神所承受的雙重折磨,無疑會把吃到美食的喜悅掩蓋過去。
戈淺的大腦快要撐到爆炸,哪還敢吵醒占洋給自己徒增麻煩,他隻能小心翼翼地磨蹭著,把自己的手從占洋的掌控下解救出來,無聲地離開了房間。關門聲剛響起,占洋便睜開了雙眼,他維持著趴在床沿的動作,雙眼看著空蕩的掌心,久久沉默著。
***
戈淺走在灰撲撲的街道上時,才注意到他們已經回到了四川基地,在魚怪登陸戰之後,基地又蕭條了許多。戈淺在戰場上大爆發的事傳得很廣,哪怕戈淺把長風衣的拉鏈拉到頂端遮住半張臉,也不斷有人用或灼熱或好奇的眼神打量他,不過戈淺也沒有心思去理會那些人,悶頭大步地走開,至於要去哪,戈淺自己也不知道。
當然,去哪裏並不是戈淺要關注的重點,隻要他知道,他正在遠離占洋那個會引起他內心魔障的根源就足夠了。戈淺在心底呼喚1088號:“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我想要問的是什麼,說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虎機對戈淺耍的心思並不買賬,“叮。本機拒絕與玩家玩‘猜猜我知道什麼’的文字遊戲。請玩家詢問具體問題,本機會根據玩家的權限進行判斷,選擇回答或拒絕回答。”
老虎機不上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戈淺也沒多遺憾,隨著他離他和占洋的“家”越來越遠,他幾乎要糾成團的思緒,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戈淺苦笑著,看來占洋對他的影響,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嚴重。
戈淺深吸一口氣,冷靜地說道:“在戰場上,你強製給我開外掛,這一點給了我很多的提示。根據我的記憶,那時的戰場確實很危險,但也絕對沒有危及到我的生命,所以,給我開外掛,而且還是副作用極強的外掛,那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所以,那個強製掛,根本就不是為了我而開,而是為了保護主角玩家開的。我說得對麼?”
1088號與戈淺相處了很長時間,它很明白,戈淺從來都是聰明人,與其說戈淺現在是在征求它的意見,不如說是在冷靜地剖析著真相,它隻是戈淺的聽眾罷了。不管是撒謊,還是拒絕回答,都是沒有意義的。得出結論的1088號,給出回應:“叮。玩家猜測正確。”
“按照我的遊戲經驗,我和主角玩家同處於戰場前線,這個範圍,絕對足夠你從人海中找出主角玩家。老虎機,不用否認,我知道你找到了主角玩家,也許在很久以前,你就找到他了,可是你卻沒有把主角玩家的身份告訴我。”抓住關鍵點,戈淺便順藤摸瓜,“看來這環遊戲和之前的遊戲都不同,配角玩家無權知道主角玩家是誰,你說是不是?”
“……叮。玩家推斷不完全正確,由於玩家權限問題,本機不會對玩家的猜測進行糾正。”1088號對戈淺的聰明頗感頭疼,也開始玩起了文字遊戲,事實上,戈淺的推斷,隻要最後那句更改為“配角玩家無權主動知道主角玩家是誰”,就是完全正確的結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