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淺的妹妹自從懷孕之後,就特別情緒化,這種情緒化在哥哥失而複得之後,變得越發嚴重。戈淺不過是扯開領帶,撥亂噴了很多發膠的發型,她就腦補到千裏萬裏遠,難道算命大師給哥哥的批命太糟糕,讓他不能繼續在娛樂圈混,所以哥哥就自暴自棄了?
想著想著,她就難過地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打著嗝拉住戈淺的袖子,“哥哥你別難過,我們家的債已經還了一大半了,就算你不當明星,我們一家人慢慢還,也能還得上的。哥哥你要是想重新讀大學,我一定讓你妹夫資助你,他要敢不幫忙,我就跟他離婚!”
戈淺無言地看著妹妹啪嗒啪嗒地掉眼淚,在他的印象中,妹妹一直都是個很懂事的人,兄妹倆相依為命的那幾年,妹妹從來沒讓他操心過。上一次他見到妹妹哭泣,還是在父親的葬禮上……
滾燙的眼淚滴落在戈淺的手背上,煨燙在他心底。戈淺把上衣袋的手帕抽出來,有些手忙腳亂地為妹妹拭去淚花,“你忘了蕭哥給我們說過,這次批命隻好不壞嗎,快別哭了。算命大師嫌我這身行當太遮掩本質,不方便觀相,所以讓我換一身清爽的造型。”與此同時,戈淺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母親。
被心愛的兒子用小狗般的眼神看著,哪個做母親的能淡定?戈母把妹妹攬到自己身邊,“你快去洗澡吧,還需要別的什麼東西,我讓助理立刻給你去準備。”
戈淺垂著腦袋應了聲嗯,踢掉腳上的皮鞋,便大步跨向洗浴間。
戈淺的動作很快,卸妝洗澡換衣服,前後一共隻花了十多分鍾。
頂著濕噠噠的頭發到記者招待會現場自然不可能,為了趕時間,化妝助理把電吹風開到最大,幫戈淺吹幹頭發。
此時戈母已經安撫好妹妹,她坐到戈淺身邊的椅子上,看向化妝鏡中的兒子。“那個算命大師要求你接受算命時,不能戴任何飾品?”
戈淺眯著眼,側著頭聽母親把話說了兩遍才聽清,“他是這麼說的。”
戈母笑了笑,把一直握在手中的比巴掌稍寬的黑色絨盒遞給戈淺,“這是禮物,你戴上它。”
戈淺打開盒子,盒子裏的東西,不出他所意料,是一隻外表樸素大方的手表,“是媽媽做的?”
“那當然。”戈母淡定地說道。
戈淺進娛樂圈的那幾年,除了花瓶演技為人所津津樂道以外,還有一件事被反複拿出來說,就是他出席公眾場所時所戴的手表。戈淺出席公眾場合,不一定會戴手表,一旦戴上手表,必定是始終沒換過的那隻陳舊的手表。手表是戈淺高考那年,戈母送他的。戈母是鍾表師,戈淺的手表就是她親手敲打每個細節做出來的,戈淺尤其珍惜那隻手表。
其實在娛樂圈裏混,總不換手表挺遭人詬病的,可是蕭臨淵抓準了點,戈淺那張臉看起來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美麗,第二印象就是薄情,為了塑造戈淺良好的正麵形象,蕭臨淵同意戈淺隻戴戈母送他的那隻表,塑造一個長情的形象。反正那隻陳舊的手表大多數時間都掩藏在衣袖之下,基本不會拉低戈淺的顏值。
這次出席記者招待會,戈淺依舊想戴回那隻手表,隻可惜,那隻手表在戈淺進入遊戲之後就壞掉了,而且已經無法修理,所以這次戈淺是空著左腕參加記者招待會的。戈母年紀大了,而且還以植物人的狀態睡了好些年,怎麼看都很難再撿起鍾表製作的手藝,戈淺完全沒想到他還能再收到母親親手製作的手表。
戈淺有些驚喜地撫摸著表身,冰涼的觸覺讓他愛不釋手。
戈母把視線從鏡麵移開,落到戈淺身上,她取出手表,“快戴上試試。”
戈淺伸出左手,讓戈母為他戴上表,戈母笑著說道:“怎麼樣,感覺合適嗎?”
戈淺看了看造型簡潔的表麵,又轉下手腕感受表帶的鬆緊,舒適,完美。“謝謝媽媽,我很喜歡。”說著,戈淺想要把手表脫下來放回盒中。
戈母伸手一攔,擋住了戈淺的動作。“這塊表,我本來是打算等以後找個合適的時間再給你的,現在我把它提前送給你,就沒想過要你在記者招待會把它脫下來。”
戈淺皺著眉,“可是,大師說不能戴飾品……”
“閉嘴。”戈母橫眉一瞪,她執起戈淺比她大了一圈的手,“你來告訴,這塊表是什麼?”
戈淺想起母親以前反反複複對他說過的話,“手表是男人的武器之一。”
戈母點點頭,“我老了,這是我所能為你準備的最後一件武器,你明白嗎。”
“除了武器的賦意以外,它還是另一個意義,它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期待和約束。”戈母陡然握緊戈淺的手,力道大得戈淺有點吃疼,“可是啊,兒子。這塊手表是不防水的,如果你愛護它,就不可能永遠戴著它,你總有必須摘下它的時候。至於你想要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摘下它,這都取決於你個人的意誌。”
戈母打的啞謎,直擊戈淺內心深處,他脫口而出地問道:“媽媽,你……”
知道了些什麼?戈淺沒敢把話說完。
知子莫若母,哪怕戈母以植物人的狀態沉睡了幾年,才醒過來沒多久兒子又失蹤了,可是她敢說,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戈淺的人。戈淺以為她們母女都沒察覺自己的異常,其實不然,妹妹確實被蒙過去了,但戈母是察覺到了異常,卻假裝不知道。
這個溫柔而智慧的女人,其實她一直清楚自己的兒子在逃避某些事。為了那件事,戈淺甚至不惜從成年的雄鷹變回嗷嗷待哺的雛鳥,龜縮在母親和妹妹身邊。
戈母知道男人也有軟弱的時候,也允許和理解戈淺的逃避,但這種逃避決不能成為常態,所以戈母也一直在煩惱著,該什麼時候和戈淺攤牌。
送表和攤牌這兩件事是綁在一起的,她一直猶豫不決,最終也沒能在記者招待會開始前把手表送給戈淺。現在她突然點破戈淺的狀態,其實還是得感謝算命大師推了她一把。
戈母點到為止,沒有針對敏.感的話題深究下去,她說道:“那什麼大師,居然把一個明星上戰場的武器全給扒了,到底是什麼居心。總之你就戴著表去吧,你戴著它,就當是我對你的祝福,也讓我安心點吧。”
戈淺此時的發型已經重新打理好,發型有些蓬鬆,劉海耷拉下來稍稍遮蓋著眉毛,一下子顯得他年輕了好幾歲。戈淺把白襯衫的長衣袖蓋過手表,默認了母親不許他摘下手表的行為,他垂著頭不敢去看母親,有些心亂如麻。
戈淺打從回來之後,就不斷地告誡自己,他還有母親和妹妹需要照顧,他還有演員事業要維持,以此克製著不去想占洋的事。他害怕隻要一想到占洋,就會發現,在他對占洋欺騙他的滔天怒火裏,藏著一份不在他掌控內的愛戀。
這份在戈淺心中被認定為,見不得光的、扭曲的愛戀,猝不及防地被母親戳破,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給他調整心態了,記者招待會前台的工作人員已經來催了好幾遍,讓他趕緊到前麵去。
戈母與戈淺一同站起來,把他送到休息室的門口,然後一巴掌拍在戈淺後背上,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出休息室,“去吧,讓大家好好看看,讓我這一生都驕傲無比的兒子。”
***
記者招待會現場。
蕭臨淵和算命大師已經把氣氛炒熱到極點,隻待戈淺這位主角出場了。
戈淺光著腳,一身簡單的白襯衫黑西褲,蓬鬆的發型,看起來和之前那個魅力四射的熟男有著千差萬別。也正是因為這種巨大的差別,才讓在場所有人肯定了一件事,戈淺所展現出來的成熟穩重,並非妝容所致,而是他本身固有的形象。
當戈淺走到會場,站在一張2X2m黃底八卦圖麵前的算命大師,立刻就安靜了下來,他的視線就一直牢牢地黏在他身上,連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算命大師和記者們唇槍舌戰的嘲諷拉仇恨表情不再,而是一臉的肅穆,手中掐著算訣,嘴裏含糊地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在計算著什麼玄機。
戈淺按照著算命大師手勢的指引,走了好幾個方位,站了幾個朝向。
記者們也沒見過這麼大陣仗的算法,都好奇地盯著現場,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他們會看得這麼認真,是因為參加記者招待會之前就簽過協議,在算命批命之時,不允許拍照攝像,因為算命大師堅信人有靈,這種靈會被相機幹擾,為了保證算命準確度,嚴禁拍攝,若有違反,將被嚴厲追究責任。
為了算命,戈淺都把一身行當都給扒掉了,記者隻是不允許拍攝算命過程,沒說不允許文字報道,而且算命前後都允許拍攝,料也足夠的了。
記者們的算盤打得劈啪響,卻沒料到會出現異象,那張絲綢做的八卦圖,毫無征兆地,整齊地裂成四塊,每塊絲綢卷曲著升騰起火焰,才幾秒的功夫就燃燒殆盡。
現場的記者大多都是崇尚科學、唾棄迷信的根正苗紅的人,眼前這不添加任何特效的詭異一幕,真叫人匪夷所思。記者們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著,比他們更茫然的,是算命大師本人。
算命大師的算命之術承自道教,他道法小有所成,算命不說八九成準確,五成也總是有的。在他的算命之術中,生辰八字是根本中的根本。別人不知道異象中的玄機,算命大師卻不會不明白,此等異象,乃是被算命者的生辰八字,和他所用來算命的生辰八字嚴重不符,導致命運理數無法正常運轉,從而算命失敗。
生辰八字這種東西,有時候記差了,差個幾天的也會有出現,但這種差距是可以通過麵相推算彌補的。按照算命大師的經驗,能撕裂八卦圖的生辰八字差,誤差率至少能達到五十年以上……生辰誤差五十年,也就是生辰大約是在八十多年前,那時候別說戈淺了,戈淺他媽都還沒出生好嗎?!
算命大師百思不得其解,卻不能說是自己弄錯了,否則他的金飯碗得丟。於是他作出一副屏氣收功的串勢來,收功完畢,他長籲一口氣,撚了撚山羊胡須,胡謅道:“戈淺曆劫得歸,命數翻倒,以前批命盡數作廢,如今戈淺事業運數紛至遝來,可獲碩果。”
碩果一詞太廣泛,到底是哪一個程度的碩果,好歹給點提示啊。記者們非常想對碩果展開深入追問,但他們又不是被被批名人,所以隻能求戈淺上道點,把話給問清楚。結果呢,戈淺隻“哦”一句,就再沒下文了,淡定得就像那個命運發生翻天覆地逆轉的人不是他。
蕭臨淵見機行事,他拉過走到會場邊緣站位的戈淺,把他帶回記者招待會的主席台,微笑著對記者們宣布:“在這裏,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各位記者朋友,戈淺的新劇本新角色已經談下來,是小說改版電視劇《無月》裏的七煞魔君。”
《無月》這本長篇修真小說,是網絡文學出身,結果實體出版之後,不僅在國內銷量長虹,還翻譯成十幾種語言銷出國門,成績斐然。《無月》的同人周邊也是一條很吸金的產業鏈,讓作者賺得個滿盆缽。
《無月》這麼火,被看上影視版權是毋容置疑的。可是版權一直沒能談妥,其中原因並不是作者嫌版權費太低,而是演員的問題一直談不攏。作者當初寫《無月》的時候,還是個小透明,他是受到占洋經曆的啟發,而寫下這本長達一千多萬字的小說的。如果要把《無月》改編成影視劇,其中兩個角色的演員,作者決不讓步。
其一,主角炎無的演員,必須是占洋;其二,七煞魔君的演員,必須是戈淺。
如果無法滿足這兩個演員的條件,作者寧願《無月》永遠不改編成影視作品,反正他也不缺那個錢。
《無月》的影視改編合同從一年半以前就開始談,那時候占洋的工作重心已經轉移到好萊塢,想要邀請占洋,讓他放棄好萊塢的大熒幕,回國拍一部小熒幕長達100集的電視連續劇劇,無疑是很困難的事。誰知占洋那邊還沒談妥,戈淺又突然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