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覺得自己就像一發上膛的子彈,就等著扣下扳機的那一刻發射出去,他此刻亟需一個發泄的途徑,把他不明不白蒙受的痛苦都一股腦兒的倒出來。
他懷著滿腔的怒火衝進公共洗手間,打開水龍頭,雙手捧起水潑到自己臉上,冰涼的水珠打濕了他的劉海,再沿著鼻梁滑下嘴角,凍得他打了個哆嗦。
他大口大口的喘了幾口氣,抬起頭望著鏡子中的自己,蒼白而扭曲的臉,晦暗的眼神中仿佛藏著一場風暴,臉色看起來就像電影中那些十惡不赦的陰險的壞蛋一樣,令人作嘔。
要冷靜,蘇清反複對自己說道,現在你跟周子誠就是兩個陌生人。蘇清實在沒有勇氣去回顧他上輩子血淋淋的悲劇人生,他現在最希望的,是想辦法拿到和公司簽的合同,看看離期滿還有多久,然後找到另一家公司,離開這裏,離開這個讓他心痛的是非之地。
他回到追悼大廳,這時候已經陸續來了不少人,蘇清在最後一排找了個位置不聲不響的坐下來。
他看到了他以前的助理小歐,他的秘書文雯,甚至還有幾名曾經穿過他設計的服裝走過T台的名模,蘇清看到這些人,心裏那種被強行壓製的怒意竟然消失了一些,原來還是有人記得我的,他想,這就夠了,這已經很好了。
追悼會很快正式開始。先是葉時予生前的一些同事上台簡單地致辭,表達對他的哀悼之情,看到文雯那張哭花了妝的臉,蘇清很想上去抱抱她,在他耳邊安慰說他沒死,他還活著隻不過換了一個身體。可是蘇清不敢,重生這種事如果不是自己親自遇到的話是絕對不會相信的,更何況其他人?
接下來是小歐,蘇清發現自己的右手被人拉了一下,他扭頭,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圓臉男子對他說道:“小清,你今天很反常哦。”
“?”蘇清疑惑,這聲音有點耳熟。
圓臉男子翹起蘭花指指著他:“怎麼沒看到你拿白玫瑰了?以前每到葉時予的忌日,你總是會拿著一大束白玫瑰。”
葉時予很喜歡白玫瑰,這一點如果不是和他特別熟悉的人的話是絕對不會知道的,他記得自己也隻和周子誠說過一次,沒想到這個蘇清竟然會知道自己的喜好,心裏感動的同時,一股悲涼也慢慢地湧了上來。
“人都死了,再拿什麼也看不到了。”蘇清淡淡地說道。
對方驚訝地看著他,說:“小清,你以前總是說他一定會看到你的,今年你總算是想開了吧,想開了就好啊……”
蘇清想起來了,這就是電話上的那個羅宋。
他裝作不經意的問:“羅宋,這場發布會邀請了葉時予的父母了嗎?”
羅宋搖頭:“當然沒有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父母早就離婚了,聽說父親都移民了,隻有他母親還在國內,是本地某大學的老師,不過聽說身體也不好了。”說完還歎了口氣,繼續道:“可惜了呢,兒子曾經是時裝界最耀眼的新星,可惜啊,英年早逝……”
什麼?!蘇清差點跳起來,母親病了的這個消息讓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到母親身邊去,想起自己跟周子誠同居的那幾年都沒有回過幾次母親的家去看看,蘇清的心裏就像被鈍刀子割過一樣,疼得他撕心裂肺,坐立難安。
羅宋繼續說:“聽說老板還經常去看望她老人家呢,老板這幾年呀一直都沒忘記葉時予,當年的葬禮就是老板一手操辦的。以後每年的這時候都要辦一個小型的追悼會,就像今天這樣。”
蘇清聽得一愣,隨即冷笑一聲,眼底滿是嘲諷。周子誠會這麼做大概是因為他心中有鬼,如果真的覺得對不起他,為什麼不早點還他清白?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這時電視牆開始播放葉時予生前的所有時裝秀展,蘇清坐在最後一排,看著電視裏站在T台上微笑的自己,在心中對自己說道,這一次會比他站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