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迎春花打開了春天的窗戶的時候,正是早春二月天。我在春光明媚的二月二十五日開始第三次修改這部小說,一直修改到二十九日。
在緊張和興奮的五個日日夜夜裏,激動挑逗的我很少睡覺。我又回到了寫這本書時那種全身投入神乎其神的感覺。在忘乎所以的五天裏,精神煥發舒暢愉快地我在閱讀的過程中修改了這本書。這時候,才發現屋外的迎春花打開了春天的窗戶,一縷春陽把我的思緒帶到了我童年的鄉間田野,帶進了那座我灑滿了淚水和汗水的工廠,帶向了曾經伴隨我的青春歲月和那悵惘的記憶。
有位哲人說過文學的早期準備就是一個苦難的童年。此話不管合理不合理,我的童年卻飽嚐了饑餓和痛苦。八、九歲的時候,我放學之餘就是為貧窮的家庭揀煤渣為生產隊的牛馬割草。我曾冒著大雨下到齊腰深的水庫中割草,鐮刀砍破了手指,鮮血染紅了河水,特別是那種叫作“螞蝗”的水蟲,多少次鑽進我大腿的肌肉中吮吸著我的血,我想哭,但哭不出來。那是個吃不飽的年代,全家六口人,吃了上頓沒下頓,我就到縣裏的老城牆的槐樹上摘樹葉,一筐筐的樹葉曬幹後放到冬天伴著糠吃。我清楚的記得那年春節,母親買了點豆腐渣。我們全家春節那天一人吃了一個豆腐渣窩頭。吃食堂飯那一年,母親讓我帶個瓦罐去打飯,回來的路上瓦罐打破了,全家人的午飯全讓我倒在了路上,嚇得我抱著頭蹲在路旁不敢回家。我就在這樣的生活中漸漸長大,十二、三歲的時候,我考上了縣裏的中學,暑假期間,除了給生產隊幹活外,我又為縣政府的小禮堂建設工地送土,那是一段極為艱難的慢坡路,拉了四十多天土掙了三十元錢,我激動地哭了好長時間,從飯店裏買了一個六分錢的饅頭也不敢一下子吃完,那一種味道到現在也覺得沒有其它食品能比得上。十六歲參加工作當工人,曾多次到小禮堂參加會議,每次去的時候都有一種腿軟無力的感覺。
剛參加工作,就要扛二百斤的麻袋,好在路途不算太遠,從庫房到車間大概一百米的樣子。我做過醬油做過醋做過糕點燒過火爐。除了扛麻袋外,我每天還要從深井中挑八十多擔的水。寒冬臘月冰天雪地,井台上是嚴寒凍成的厚冰,常常被厚冰滑倒,沉重的大桶水壓得我喘不過氣,那個年代,這是全縣僅有的一家醬油、醋廠,全縣30萬人喝的醬油、醋,是我用弱小的肩頭挑出來的。三伏夏天赤日炎炎,我又要去燒火爐,因為廠裏要加班加點趕做月餅,我每天就守候在火爐旁,隻穿一條大褲頭,脖子上搭一條毛巾。什麼時候毛巾上都是汗淋淋的,一擰就是一大把汗水。幾十米長的爐膛,幾十斤的焦炭,全是用手一塊一塊塞進去的,我的胳膊上經常有火燙傷的痕跡。期間,因為成年累月挑水特別是深秋季節還要跳進池中翻動做酒的柿糟,我得過嚴重的關節炎,躺在床上根本起不來。我就堅持每天早上六點起床跑步鍛煉,到現在我仍然保持著這種習慣。1977年春節後的第六天,我被宣布接受審查,那是一個非常荒唐的年代,罪名是工作期間喜歡看書,不安心本職工作,說我和縣裏某些企圖篡黨奪權的領導有聯係。於是二十出頭的我被隔離被帶到了一個農村的學校教室裏關了四十多天,每天就是裹著一件舊大衣在寒冷的西北風中睡在雜草中,還被作為典型人物在全縣的萬人大會上遭到批判。我的心裏留下了一道難以彌合的傷痕!好在黨的三中全會,我從工廠調進了縣文化館,又調到了省城。剛到省城,我在書堆中睡過,在沙發上睡過。到廳機關後,又在那個不足八平米的低矮的簡陋的潮濕的小屋裏住了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