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這就很明白了,一切都因為樊蘇三是個賣唱的,說好聽點,唱戲的,搞藝術的。誰都知道搞亂七八糟狗屁藝術的這個圈子裏爛事多,電視上報紙上都這樣說,男人不學好,喜歡瞎搞女人,女人也不學好,喜歡和男人瞎搞。都是以瘋做邪,拿腐化墮落當脂粉朝臉上抹。樊蘇三沒進宣傳隊之前多本分,見女孩子都臉紅,眼皮蓋下來盯著自己的腳趾頭看,才吊幾天嗓子擺幾天花架子啊,就學會搞女人了。不要錢的他樂意搞,要錢的他也想搞。當然,書寶他媽也是這樣被他搞上的。正因為這樣,書寶他媽才痛恨妓女和賣唱的,這兩種在她看來互為因果,都相當不可靠,不是自己出事就是早晚讓別人出事。書寶小時候喜歡吹拉彈唱,她就很反對,好在兒子性格上隨自己,不是瞎搞的那種人,就隨他去了。現在冒出來個要做自己兒媳婦的賣唱的,還有一個做過那個啥的娘,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的。

月亮光光的晚上布陽她媽走回家,一路看自己的影子貼在地麵上,還沒有青石板路麵光亮,於是悲從中來,因為難受她覺得左邊的乳房隱隱作痛。她當姑娘時就愛俏,睡覺時都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就像現在的布陽一樣;從良以後,她更加注意形象,一根頭發都不讓亂,她想讓別人知道她其實是個很幹淨的女人。可有什麼用,有些東西任你用多少桶水都洗不幹淨。布陽站在院子裏的槐樹下啊啊啊地唱《揚鞭催馬運糧忙》。很好聽,但這個時候越好聽錯得越大。她一腳踹開門,對女兒喊:

“別嚎了!咱真賤到那份上了麼!”

這話太重了。布陽嘴空張著,聲音沒了,看著媽。她媽把竹凳放下,扶著槐樹幹坐到凳子上。“你和書寶好,媽懂,”她說,“可人家不待見咱們啊。”布陽不說話,等著她媽說下一句。下一句是上一句的重複,她媽說,“人家不待見咱們啊。”布陽就看見她媽眼睛裏明晃晃地發亮,大好的兩個月亮映在裏麵慢慢滾下來。布陽轉過身往屋裏走,到門檻前停下來,老式飛馬牌掛鍾在牆上當當地響,她折回身去了廚房,端一隻杯子出來。

“媽,你喝口熱水。”布陽說。

笛聲還在響,豐收的人民開始走神,運糧的馬車舉棋不定。然後稻麥金黃的好日子不見了,娘兒倆聽見西大街有人大喊一聲。

布陽站起來說:“媽,我就不信了,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