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若辰的兩位講官裏,仝昊更年輕,性子也更隨和。平時閑暇間,也會與他們聊些不那麼正兒八經的話題。
比如這時,他就與兩名弟子聊起了京城近來的一些新鮮事。
主要還是各種各樣的文會。
秋闈已過,各省舉子紛紛趕往京城備考明年二月的春闈。在考試前的幾個月裏,京城的人口自然會一度暴漲,各家客棧、寓館等都會被各地考生擠滿。就連那些低端偏遠的小客棧,也會達到一床難求的火熱程度。
這麼多讀書人擠在京城裏,當然也不能每天就是關門讀書。到了能來考會試的水平,其實都積累得差不多了。光是閉門造車對自己水平的提高並無好處,交流才是硬道理,而許多文會也就順理成章地不停湧現。
“現在還不是高峰。”仝昊很有經驗,笑道:“到了臘月裏和元宵後,那才熱鬧呢。京城的許多大酒樓,天天都有各色文會,阿澈你若是感興趣,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因為這些人開文會,總不能自己一幫考生自娛自樂,往往要邀請很多“前輩高人”來指點他們的功課。這些“前輩高人”,自然就是順利通過科舉的大小官員了。
不過高官他們請不來,小官來了也撐不起場麵。隻有翰林院裏又清貴又悠閑的翰林學士們,是他們邀請的首選。
首先能進翰林院的,都是會試中的資優生,往往都是一甲及二甲前列的進士們。他們有豐富的考試經驗,學問水平又高,可官位都還隻是六七品,而且一般都很有空……隻要稍微有點關係都能把他們請來。
仝昊是上一科考中的新進士,今年來應試的這些考生,好多還是他去年的戰友……所以考生們還沒有大規模進京呢,他就已經收到好幾份文會的請柬,也去出席過一兩次聚會了。
顧澈本來當新聞聽聽也罷,一聽到仝先生要帶他去文會,忙不迭搖頭說:“先生,我不去!”
“你呀!”
仝昊脾氣很好,也不生氣,隻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雲若辰莞爾一笑:“阿澈,你就算不想考科舉,去見見世麵也好。”
“嘿,我去了也聽不懂啊。”顧澈很坦然地一攤手,說:“人家都是些大才子,文采風流的,我去了算怎麼回事。”
“你看看你也很有進步了嘛!”雲若辰打趣他:“以前你會說‘文采風流’這種話嗎?”
“咦?那倒是,哈哈……”
師生三人說笑一陣,也就把這話題丟到一邊,誰都沒真把文會的事放在心上。
其實,雲若辰對文會還是蠻好奇的。
想象著那許多來自五湖四海的學子聚在一起,座中皆是豪英。或有談論詩文,或有攜妓談笑,除了討論應試的八股文外,還會即興寫出一些有趣的詞賦什麼的……其中應該也會有些令人心折的風雲人物吧。
如果能夠參加,在旁聽聽增廣見聞也是好的。她對文學啦,應試啦興趣都不大,但對於士子們的日常生活依然會有幻想。
好歹她除去術士的身份外,也是一枚很純正的文科生啊……但參加文會這種事,她隻是在心裏想想,並未對仝昊提出這不合理的要求。
她要忙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能夠像今天這樣和老師同學聊聊天,似乎都成了難得的奢侈。
不僅僅要忙功課,太子府的事情,她也同樣不敢鬆懈。
因為這段日子她苦心經營宮中人脈的緣故,所以太子府裏發生的事情,她基本上也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當得知小弟雲耀連續發了幾天高燒後,雲若辰再也坐不住了。
她向段貴妃請求回府去探望弟弟。段貴妃很幹脆地準了,還讓人給她拿了許多滋補的藥品帶回府裏去,分別是送給太子、黃妃與雲耀的。
段貴妃將雲若辰留在宮裏住,無非也是想拉近與太子一係的關係。她無兒無女,後半生過得好不好,全靠新皇照料。雲若辰深得太子寵愛,日後有她給自己說好話,總不至於過得太淒涼就是了。
雲若辰謝過段貴妃,又去見了一趟皇帝,才帶著曾嬤嬤夏虹等人前呼後擁地回了太子府。
隻不過幾個月沒回家,她卻覺得這家裏有些陌生了。
認真辨認後,雲若辰才發現整座太子府又小小的翻新了一遍。原本新建的朱門正殿且不用說,宅子裏的花木全換上了奇珍異草,還修剪得特別整齊,小徑上的雜草更是一株不剩。縱使在這初冬天氣裏,院中也絲毫不顯蕭索破敗,再找不到過去那種頹然的感覺。
“本來應該高興才是的……”
雲若辰默默“欣賞”著她的家。是的,這裏本該是她的家,但……屬於“她”的味道,正在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