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海島上,天總是亮得很早。
顧澈打著嗬欠從屋裏出來,隨意用手刨著頭發紮成亂糟糟的一束。
趙玄出來的時候卻比他講究多了,雖然也穿著和顧澈一樣的粗布夏衣,但整個人看著就很整齊。
除了食物,暗舵裏各種生活必需品也都應有盡有,衣服被褥自然都是齊備的,是否合身那就是另外一說。有的穿就不錯了,他們也不挑剔。
相處日久,兩人之間的感情不必多說。可對彼此的生活習慣,還是一如既往的看不慣,每天不互相吐槽個二三十次都不正常。
“阿澈,你能好好用梳子梳頭麼。”
趙玄用蘸了海鹽的柳樹枝淨了口,又在天井裏的水井邊打水把臉洗幹淨,回頭看見顧澈蓬頭垢麵的模樣就忍不住皺眉。
自己以前也沒這麼囉嗦啊!天知道為什麼和這家夥在一起以後,居然被他逼成一個嘮嘮叨叨的老太婆了,真可怕!
“不能。”
顧澈很輕鬆地就把趙玄的吐槽堵回去了,完全無視趙玄那兩道快要擰在一塊的漂亮濃眉。
“……”
趙玄麵無表情地往前廳走,丟下一句:“那你吃飯也別用筷子,拿手抓就好了。”
“喂,我又不是野蠻人……哇!今天的早飯是疙瘩湯啊!”
原本走在趙玄身後,卻一個箭步趕在他之前衝進前廳的顧澈,看到飯桌上剛擺好的早飯立刻高興地大笑起來。
葉慎言把四碗麵疙瘩湯擺好,斜瞥了顧澈一眼:“阿澈,你刷牙沒,洗手沒?”
“你也被趙玄教壞了嗎,慎言!”
顧澈很不滿地想反駁,卻被桌下鑽出的小腦袋笑嘻嘻地嘲笑了:“阿澈哥哥,不洗手,髒髒!”
“星兒,連你都……好吧好吧,我認輸了!”
在兩大一小三個同伴的鄙視下,顧澈灰溜溜地折回井頭去洗了手,才又一溜煙地跑過來。
抱著大海碗咕嚕嚕灌了好幾口疙瘩湯,他才暢快地吐出一口長氣。“真好喝啊!”
“那是,要看誰做的!”
葉慎言很自傲地昂頭。
他對自己的手藝是越來越自信啦!
可是他的飯菜,已經做得很好了,郡主為什麼還不醒過來呢。
他多麼想見到郡主吃著自己做的菜,微笑著說“好吃”的樣子。
已經三個月了。
從他們逃離京城到如今,整整三個月過去,季節已從春到夏,雲若辰卻一如既往地沉睡不起。
“也不知道外麵怎樣了?”
擱下空碗,顧澈忽然提起這個被刻意忽略很久的話題。
俗話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他們躲在這海島上逍遙悠閑,外麵的世界估計早已經天翻地覆。
顧澈沒有一天不在掛念著祖父。盡管這祖父從不給他好臉色,不是嘮叨就是斥罵,還常常忍不住拿書本來砸他,但……顧澈明白,祖父心裏還是很疼愛自己的。
和顧澈不同,趙玄對家人的感覺淡薄得多。
這些年來,他錦衣玉食,父王和母妃卻很少關注過他。
父王不是在忙大事,就是和姨娘們廝混,而母妃呢?天天就顧著和姨娘們鬥法,折騰那些姨娘和庶出的弟妹,不然就是對著他哭訴自己如何不得寵,要他替她爭氣……
縱使如此,趙玄也並不至於冷血到,完全沒擔心過家人的安危。他隻是不喜歡透露內心的情緒罷了。
葉慎言接話說:“不清楚。這些事,你得去問白夜師父。”
“哎,我不敢去。上回我問過一次,聶叔叔理都沒理我……”顧澈聳聳肩,忽然聽到有人沉聲道:“說我什麼?”
呃?
少年們怔愣片刻,才看到一襲灰袍的聶深站在廳門前,幾人霎時就噤聲不語。
尤其是顧澈,馬上從聳肩變成了縮肩,低頭對著空碗假裝在喝湯。
大概是那夜聶深的出場太過驚人的緣故,顧澈和趙玄都對這位宗師級的高手敬畏不已。
直到今天,他們還不清楚聶深和雲若辰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何一個深閨中的金枝玉葉會和聽雨樓這種江湖組織有牽扯。
連葉慎言都說不清。當他認識雲若辰的時候,聶深就已經跟在她身邊了。
不過有一點他們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聶深會全心全力地幫助雲若辰。
“吃完了?都跟我出來。”
聶深的目光淡淡地從他們臉上掃過,不等他們回應便轉身往前院走。
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誰也不敢懈怠,都趕緊跟了上去。
連雲耀也被葉慎言抱了出去,小家夥才喝了大半碗疙瘩湯,正吃得起勁呢。
聶深腳步不停,一直出了前院,直往海邊走去,到沙灘上才止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