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的場麵不好看,尤其對於永嘉帝來說更是如此。
要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在場,或許會血脈僨張,恨不得來個禦駕親征吧。
可永嘉帝就是這麼一種人,當皇子的時候戰戰兢兢,當上了皇帝他還是戰戰兢兢,好像永遠也習慣不了紛爭和戰亂。
這回上城牆督戰,還是被顧閣老為首的大臣們逼著上來的。沒法子啊,兵臨城下了,皇帝還龜縮在皇宮裏,像話嗎?
皇帝素來是沒主意的,隻能愁眉苦臉地上了城牆,還得穿著明黃朝服,連冠冕都沒漏下。
宮裏的女人們哭哭啼啼的,雖然沒人敢當著皇上的麵流淚,那凝重的氣氛誰都能感覺到。
盡管身邊都是人,遠方平原上更有十來萬軍隊在對峙,永嘉帝還是覺得自己很孤獨,很孤獨。
本來他很喜歡和老師在一起,某種程度上,他是把老師當成父親來對待的。
那時,在冰冷的靖王府裏,他感覺隻有老師是真正關心他、支持他。其他人,包括他的妻妾——病故的王妃梁氏、被亂兵殺死的側妃黃氏,都不能給他這種感覺。
可現在……老師還是他的老師,卻不會再溫言安慰他,鼓勵他。已經成為帝國首輔的老師,認為他既然已登上帝位,就要成為一名真正的帝王。
他被逼著勤政、被逼著娶新後、被逼著做這個做那個……永嘉帝有時在想,當皇帝也沒什麼意思,要是誠王隻要帝位不殺了自己的話,讓給誠王也可以啊……
當然,這種想法隻敢在他腦子裏閃一閃,多想想都是罪過。
再沒用,永嘉帝也知道,他和自己的異母兄弟必須要拚個你死我活。而現在,已經快到最後的時刻了。
他疲倦地倒在臨時為他設下的龍座上,半閉著眼睛,不言不語。
大臣們也沒指望皇帝有啥英明神武的表現,其實他們內心深處巴不得皇帝不出聲呢,外行瞎指揮的結果很可怕,特別是這個指揮的是人是皇帝,那就更可怕了。
大多數大臣還是比較滿意這個皇帝的,就算他平庸,沒主見,但傳說中的聖天子不就是要垂拱而治嗎?
皇帝嘛,老老實實坐在龍椅上當個泥雕木塑挺好的。
經曆了一個愛折騰的先帝,大臣們已經受夠了。
遠遠觀戰的人們雖然也緊張,但自然不能與身處戰場之中的戰士們相比。
趙玄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住了。
頭腦裏清醒地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刻,自己不能倒下。可是,他的身體和精神,真的已經到極限了吧……
胸口傳來的刺痛在提醒他身體的脆弱,趙玄屏住呼吸,努力地在馬上坐直了身體,調整內息。
被包圍的叛軍們在極力尋找兵力較弱的方向突圍,趙玄這一角,恰好就是被他們相中的目標。
其實也是趙玄算計中的,在開戰前,他就對岑智勳提出過要求——既然我一直當餌,就把這個餌當到底吧。
讓其他有作戰經驗的將領率領著他們的部署殺敵,而自己,作戰能力是不可能與這些老鳥相比的。
趙玄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他在大局和謀劃上,或許比這些粗人要好許多。可是真正上了戰場,拚的還是勇武。
可他還是能夠將自己的弱點變成優勢。不善於戰場作戰,那就不作戰,把自己變成一個“破綻”就好。
當所有的方向都被堵死,敵人隻能朝他這邊進軍。
卻不知道,趙玄已經在這裏設下了重重陷阱……
他再次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希望日落前,那些僅存的敵人——也就是敵人中的首腦,能夠衝到他的隊伍前來!
到那時,才是他們被一網打盡的時候!
“啊,趙玄在那裏。”
朝廷軍隊與誠王叛軍打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的時候,雲若辰一行終於趕到了戰場附近。
在距離戰場最近的小山丘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戰局發展,雲若辰鬆了口氣。
很好,朝廷還是占著上風,看來誠王叛軍就是垂死掙紮而已了。
正麵交戰,拚的就是實力,這種時候天命教的高手再多也沒用。幾十個高手,在千軍萬馬麵前,什麼都不是。
然而,她心中的陰雲卻還是揮之不去。
出發前她用數種秘法推演,都突然遇到了障礙無法再深入推算。盡管她的功力還沒恢複完全,但這種情形……太熟悉了。
往往是在遇到與她的血親或趙玄有關的事情時,她的卜算才會如此模糊不清。
早前她經脈還沒修複的時候,更是會被天地元力反噬,自傷其身。現在雖說經脈元氣恢複了,不會再有危險,卻還是無法突破這層障礙。
所以……
她很擔心,這不祥的預感,到底是會應在父皇身上,還是趙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