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三天，蘿卜頭召集他們四個人在商量這件大事。但是他們除了老芋頭湊夠了二十元外，其他人都沒有錢。他們很為錢發愁，他們這一輩子都在為錢發愁，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愁的厲害。他們確定了這是他們非常需要的東西，而且她能用錢換來。但是他們都沒有錢。他們知道搶銀行能有了錢，但他們都沒有這個膽。他們想想自己長這麼大，幾乎還沒有幹過使心裏不安的壞事。現在他們下定決心要幹一件壞事，但他們沒有錢。他們沒有想到幹一件壞事也這麼難。但他們決定把這件壞事一定要幹成，他們一輩子總得幹成一件自己願意幹的事，哪怕是壞事也行。
他們在想各種能弄來錢的法子，但一個人想出來，馬上被其他四個人否定。是啊，他們什麼法子沒有想過呢？但他們一直在窮。現在他們窮也認了，但他們一定要把這件事幹成。
他們沒法子可想的時候，就喝水，不加任何東西的白開水。他們喜歡喝這種水，便宜，好喝。他們的生活就像這些白開水，沒有顏色，沒有滋味，幹淨，透明。
後來，還是老芋頭說話了：“田七，我把這二十元錢給你吧。你去捉一隻小狗，那種家狗。咱們這種人隻配養家狗。你把黑豹賣了吧？”
田七說：“我怎麼能賣黑豹呢？我媳婦活的時候我們養了它。當時我不同意，還和她吵了一架。但她一定要養。她說這是有錢人家的東西，咱們養了它，讓它生小黑豹，賣了小黑豹再生小黑豹，咱們不就有錢了？結果它一隻小黑豹也沒有生。我媳婦也沒有生一個孩子。但我媳婦死了。我把它當孩子看呢！”
但其他的四個人都眼巴巴地望著他。蘿卜頭說：“買下家狗，它的食物你就別操心了。”“是啊，我們每天都把撿下的食物給它。”“我們都給它。”
田七望望空中，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他的鼻子一陣發酸。他說：“自從我媳婦死了，一直都是它陪著我呀。每天一聽見它的聲音，我心裏就踏實。”
人們還是眼巴巴地看著他。田七覺得他們看他的目光和黑豹看他的眼神幾乎一樣。他受不了。
蘿卜頭說：“不怕你們笑話。我為什麼來了你們這個地方一直不走呢？我年輕的時候喜歡過一個女的。聽說她要嫁人了，一急就在路上把她攔住了。也沒有把她怎樣，可是人家告我耍流氓。正碰上嚴打，蹲了三年大獄。那時候，因為這多丟人呀！我娘氣死了。年輕的時候，我有過幾個錢，也想找個女的，可我的名聲壞了。後來，我就離開了我們那個地方。幾十年了，再沒有碰過女人。現在再不弄，我的身體就壞了。”
“唉，我從來就不知道女人是什麼滋味？”
“是啊。”
田七感覺心裏很難受。他不說話。他聽到風呼呼的聲音。他想起早上他去垃圾堆上拾臭肉爛骨頭，晚上去賣大骨頭的攤子下拾骨頭，那些日子一下子遙遠的不可追憶。
那四個人不再說話，隻是眼巴巴地看他。老芋頭掏出他的二十元錢，放在田七麵前。
田七坐不住了。他說：“我回去換件衣服好嗎？你們等我。”
蘿卜頭說：“咱們都去換一下衣服。”
“咱們應該再去洗個澡，我還有十元錢，說說老板應該讓咱們都去洗的。”
“我沒有新衣服，換件幹淨點的行嗎？”老芋頭說。
氣氛一下活躍了。蘿卜頭說：“賣了黑豹我們也用不完你的錢，你以後可以自己去找她呀。換個花樣試試。”
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一群穿著幹幹淨淨的人拉著一條威武的狼狗朝狗市走去，他們走的很肅穆，誰都不說話。風還在刮著，一群鴿子從他們麵前飛起，像天空中撒了一把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