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跋(15)(2 / 3)

今天,在黃浦江畔,望著奔騰的長江,想著敬愛的長江,我心如潮湧,熱血沸騰!啊,長江同誌,我代表曾經和你在一起工作過的老同誌,向你——中國新聞界的一代天驕,致以戰鬥的敬禮!

人生就是戰鬥,戰鬥才是人生。長江同誌,你的一生正是戰鬥的一生。1927年,四川軍閥瘋狂鎮壓學生,你被暴徒打傷昏倒在地。在為死傷一千多人的號哭聲中,你突然從死屍堆中爬起來。你憤怒了,你覺醒了,仰天長嘯:天呀,我的天呀!愛國反帝,何罪之有?不久,你就成了賀龍軍長麾下的一名小兵,參加了八一南昌起義。起義部隊被打散了,你英勇戰鬥,剛剛衝出重圍,又身患重病,差一點被收屍人埋到坑裏。在和死神的搏鬥中,你勝利了!但是,前途茫茫,路在何方?為了“弄清楚誰是誰非”,你下決心博覽群書,尋求真理。“九一八”的炮聲,又把你“從讀書中找出路”的夢中喚醒。抗日!抗日點燃了你的激情,從此出現了你“長江”的筆名。文如其人,人如其名。在你的筆下,一切如同奔騰的長江,一瀉千裏,浩浩蕩蕩,摧枯拉朽,勢不可擋。革命人民向你拍手歡呼,蔣介石卻兩次對你下了通緝令。短短幾年,你用一腔熱血書寫了幾百篇激揚文字,創造了中國新聞史上的奇跡。哪裏最需要、最艱苦,最危險,你就衝到哪裏去。長城內外,大江南北,到處都留下了你戰鬥的足跡。

這裏,我要特別提到,1947年3月,你率領新華社小分隊,撤離延安,跟隨黨中央、毛主席轉戰陝北,你說這是你“一生中最寶貴、最值得回憶的經曆”。6月7日,那狂風暴雨之夜,敵人幾萬大軍從三麵向我們撲來,好危險呀!一夜急行軍,脫險之後,周恩來對你說:“長江呀,將來要把這一段寫出來!”你連聲答應:“要寫!要寫!”

正是從這一天起,無論是從陝北到西柏坡,從北京到上海,你都念念不忘周恩來的囑托。在擔任新聞總署副署長、《人民日報》社社長、政務院文教委員會副秘書長、國務院第二辦公室副主任期間,特別是在1956年擔任國家科委副主任之後,你先後找夏衍、陽翰笙、沈浮談過,能不能搞一部電影?你收集了大量的第一手資料,召開過座談會,在大連養病和在病床上還寫了詳細的提綱,又當麵請示過周總理。直到1961年我回國工作,你才正式提出要我幫你一起寫電影劇本。多少次,我來到西單羅圈胡同12號,在陝北行軍路線圖麵前,你回憶著過去的一切,時而踱步沉思,時而開懷大笑,每次你都說:“這部電影,一定要拍好!”

可是,難啊,難啊,難於“上青天”!

十年浩劫,災難降臨。什麼都可以不要,唯獨你交給我的那包材料,我始終藏在身邊,誰都不知道。在那烏雲遮月的日子裏,多少次,我在心裏呼喚著“長江啊,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四人幫”粉碎了,我才知道你已經離開了人世。怎麼辦?那部電影怎麼辦?我馬上打報告,辭去新華社上海分社的領導職務,跑到北京找社長穆青,他一聽這部電影是周總理、範長江的遺願,毫不猶豫地說:“我支持!你寫!”

啊,長江同誌,就在你1949年創建的新華社上海分社那幢紅色小樓裏,我完成了你想寫而沒有寫成的電影劇本《巍巍昆侖》;也正是在你1949年創建的《解放日報》社裏,在總編輯王維的支持下印出了劇本的全文準備連載。從1979年到1989年,整整十年,風風雨雨,《巍巍昆侖》終於和觀眾見麵了!此時此刻,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你,我仿佛看到在巍巍昆侖山上站著一個巨人,在向我這個“小鬼”招手,在向我這棵“小草”微笑,那個巨人就是你——範長江!我哭了,我笑了!……

曆史的巧合是何等的奇妙——就在1936年你化裝成商人去內蒙古西部居延海一帶采訪的茫茫戈壁灘上,中國的第一枚火箭升上天空,中國的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了!而今天,今天是什麼日子?2004年10月16日,正是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的四十周年!同誌們,在舉國歡騰、世界震驚的時刻,恐怕很少有人知道,為“兩彈一星”的科研規劃和實施,在一連串有名和無名的英雄榜上,還有一個偉大的名字——範長江!

啊,長江同誌,你從來沒想到1956年會擔任十二年科學規劃委員會委員兼秘書長,而我,被你親切地稱呼為“小鬼”的記者,好像沿著你的腳步在行走,從《巍巍昆侖》出世之後,我也離開了新聞界而轉向科技領域。十年如一日,我埋頭創作“兩彈一星”的電影、話劇、小說、電視劇《天地頌》,而範長江的一生,從八一南昌起義開始,一個個的光點也將要展現出來。這還不夠!我還一直在構思一部電影傳記故事片,名字就叫《範長江》!早在五年前,我就為在四川內江建立“範長江紀念館”而奔走,並且得到時任四川省委宣傳部部長、現任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副署長柳斌傑同誌的熱情支持。今天,他也來了!

放眼神州,“江山如此多嬌”,不禁使我想起革命詩人馬雅可夫斯基的詩句:“生活多麼美好!啊,活著多麼好!可是,隻有在我們戰鬥的歡樂中,活得才更好!”戰鬥!人生就是戰鬥,戰鬥才是人生!我大聲疾呼:紀念範長江,學習範長江!讓長江精神——為真理而戰鬥的精神,在黨中央領導下,為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為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放射出更加燦爛的光輝!

1970年12月23日,長江同誌被迫害致死。是自殺,還是他殺?至今還是一個謎。最近以來,我躍躍欲試,想啟動電影《範長江》的創作,苦於既沒有時間,更沒有經費。怎麼辦?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幾乎徹夜未眠。一早起來,給我的老友屈洪打電話,約他11點在天橋相會。正是“春寒料峭,凍殺年少”之時,我走出家門,感到一陣陣寒意。心想,屈老已八十五高齡,要是受了風寒,可不得了。於是,加快腳步,向他家走去。可他家在哪裏?不知道。說來話長,我和屈洪相識在五十五年前。1951年春,組織上通知我去莫斯科華語廣播當專家,到中宣部待命。屈洪和毛岸青等在翻譯室,同住在西四大紅羅廠,我們就這樣認識了。後來,我去莫斯科大學,屈洪去蘇聯當了專家。萬萬沒有想到,五十年後我們卻在天橋相遇,一看我便叫道:“屈洪!”他也認出了我。這樣,我們便常常相約在天橋上見麵,彼此卻不知道家住何方。快11點了,我趕快往回走,遠遠看見橋上有一個老人,拄著拐杖,倚著柵欄,在瑟瑟寒風中一動不動。是他!一分鍾也不差:11點。我氣喘籲籲地趕到了。我說:你家在哪兒?他指著東方,而我卻往南走了很長一段路,才意識到大方向可能錯了。幸虧我及時回頭,才得以準時相聚。天太冷,我們隻談了五分鍾。我把馬雅可夫斯基的詩集還給他,其中有兩句詩(即“生活多麼美好……”),我沒有按字麵譯,而是意譯,是否可以?請長我八歲的老大哥審訂。他答應了。我又告訴他,由他和趙鐵凡編審的《俄羅斯歌曲一百首》俄漢對照普及本和他們編譯的《俄語語音基礎知識》、《俄羅斯歌曲百首譯注》兩本書非常好,等中國之友研究基金會一收回來,馬上著手組建中國之友合唱團,老人連連點頭,笑眯眯地走了。我目送著他的背影在寒風中消失,心中感到無限的惆悵。他一輩子翻譯馬列著作,離休後仍筆耕不止,並在西城區積極參與“俄語沙龍”合唱團的活動,又在前人的基礎上把一百首俄羅斯歌曲編輯成冊(有五十首校譯、修改),自己掏錢複印了三百本,原汁原味地用俄文和中文試唱。……啊,這是一種什麼精神?千言萬語凝聚成一句話,那就是老人們放聲高唱的《國際歌》的結尾:“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2006年2月26日這一天,短暫的相會來去匆匆,卻給我留下無比溫馨而又激動萬分的永恒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