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蘇櫻娘帶著貼身丫鬟小環,一起到巫葒嫣所在的禪院前去拜訪媽媽.蘇櫻娘行走在前,小環挽著個禮盒緊緊跟在後側.蘇櫻娘此時氣質如常,絲毫看不出今日在巫葒嫣麵前有過瘋狂的失禮表現.
月色之下,媽媽坐在院落中的石凳上閉目養神,釵兒站在一旁候著.
夜裏風稍嫌大,吹得竹葉沙沙作響.
"敢問前麵之人可是清樓的媽媽?"蘇櫻娘話一出口即感到有些唐突,立刻換上恭謙的語氣,"小女乃蘇家之女,今夜特前來拜會."一句話說的不卑不亢.
媽媽睜眼轉向蘇櫻娘二人,釵兒也注視著眼前之人.蘇櫻娘察覺到清樓的掌家媽媽竟如此年輕,與自己所想之貌完全不相同.又看到一旁服侍著的釵兒,又是微微一詫:這清樓號稱帝都首號花柳之地,果真不能小覷.
"閣下可是蘇家二小姐?"媽媽起身迎向蘇櫻娘.
"正是櫻娘,今日聽聞媽媽亦在此處暫居,櫻娘這才前來打攪."蘇櫻娘伸手接過禮盒,揮退小環先行回去.又與媽媽齊齊坐下,隨即打開禮盒,"這是從西竺運來的香料,想來媽媽倒也不缺這些東西,隻是略表櫻娘的一點心意."
媽媽心裏冷哼,這些年來閱人無數,這點小把戲又怎蒙混得過她.表麵卻依然熱情如故:"蘇姑娘太過客氣,本該是奴身前去拜會,這倒讓蘇小姐親自前來,實在難以勝卻."
蘇櫻娘又從禮盒內翻出一雕刻頗為精致的紅木匣子,當著媽媽的麵輕輕打開.匣內鋪著金色的錦緞,絲緞之上放置一對散發溫潤光澤的白玉鐲子,在月光之下猶為晶瑩.
媽媽麵露驚訝之色,倒不是因為這鐲子珍貴異常,而是這蘇家之人竟闊綽到如此地步.媽媽此時的表情被蘇櫻娘盡收眼底.
蘇櫻娘暗示到,接下來二人所要談論的話語自是不能讓外人聽去,媽媽此時也吩咐釵兒退去休息.普賢寺本就是清淨之地,加上院內皆屬女眷,自不會有僧人在此刻前來打擾.
"蘇小姐今日想必不是簡單為我那女兒之事來吧."媽媽一臉精明的看向蘇櫻娘.
蘇櫻娘也不跟媽媽做作:"既然媽媽如此快人快語,櫻娘再矯情就顯得過分了."
"噢?"
"櫻娘今日對您所談之事,無論成與不成,都請媽媽讓這些話爛在心裏才是."
媽媽何等聰明,這話的意味已算得上鋒芒必露.隻是對方言語並未挑明,自己也不想為此小事得罪了蘇家.恍若未聞這其中的威脅之意,媽媽依然笑對蘇櫻娘道:"媽媽我也不是長舌之人,但講無妨."
蘇櫻娘這才客客氣氣地對媽媽講道:"蓮青姑娘那乃是媽媽的家務事,媽媽處理自己的家事,外人豈有插手之理.一個姑娘,我蘇家難道還會為此跟媽媽為難?"
媽媽愈覺得蘇櫻娘不是個善茬,隻一想到對方的家世,便也釋然—像蘇家這樣富可敵國的巨賈,又豈會生出簡單的人物.
蘇櫻娘繼續道:"媽媽既是聰明人,櫻娘也就直接講明來意."說完意味深長的看向遠處的禪房.
巫葒嫣與奴兒此刻皆在不同的房內休息.暗自琢磨了會,一絲靈光閃過腦間,媽媽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表麵卻不顯露分毫,隻是用平常閑聊的語氣問了句:"聽聞蘇家老爺子身體欠安,不知最近可曾好些?"
蘇櫻娘心中驚異萬分,就連心跳也加快了幾分,話語卻不露深淺:"櫻娘此次前來普賢寺戒齋浴佛,為的就是替家父祈福,望他老人家福泰安康."
"即是如此,不知蘇小姐要奴身怎樣相助?"媽媽突然冒出一句不知所謂的話語.
"櫻娘實在不知媽媽言下之意."蘇櫻娘笑言道.
"蘇姑娘現在倒是矯情了."媽媽鼻間輕嗤了聲.
蘇櫻娘依舊笑靨如花:"櫻娘可是真的不知,可否請媽媽詳細說來."
媽媽也放聲笑了:"我看這天色已晚,青兒之事,今日已與蘇姑娘談妥當,奴身也要休憩了."說完起身告辭.
蘇櫻娘倒也不急,看著媽媽的眼神變得淩厲:"不知家父若是得知,有人害死了我蘇家的骨肉……您猜家父會不會在意呢—媽媽."
媽媽猛然回身,對上蘇櫻娘的笑顏,冷冷一笑:"噢?蘇姑娘此話該當何意?"
蘇櫻娘上前拉著媽媽坐回石凳上,兩人互相凝視,就這樣膠著了片刻,二人同時放聲大笑.片片烏雲遮擋了空中的彎月,風起的更大了,把疏疏的竹子吹的搖擺不定,此時竹林哪裏還有白日裏的幽靜清雅,隻顯得無比漆森陰暗.
禪房中的釵兒在窗口處眺望著遠處模糊的兩個身影,麵色森然,從口裏發出一聲冷哼,手袖隨意一揮灑,屋內跳動的蠟火同時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