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議婚儀無端生變故(1 / 3)

八月未幾,卻已是秋高氣爽。雖還有些秋熱,卻也不成氣候。蘇茉爾來回,宮裏已收拾地差不多了,隻帝後寢宮還待細細布置。我心裏明白,這是蘇茉爾故意給我留著的,兒子成親,親額娘總要親自動手才成心意。我心裏自然感激她替我想得周全。

園子裏再住著,早晚卻有些冷了,再者,秋氣漸長,昆黃葉衰,多是些頹唐之色,未免添了傷感,於是吩咐了眾人一應收拾,八月初三,回宮。

浩浩蕩蕩的儀帳鋪排開來,扶了蘇茉爾的手上車,餘光裏看一眼旌旗林立、戟盾錯服,遠處隱隱傳來龍吟嗚咽之聲,端是莊嚴肅穆,一瞬間倒愣住了,原來,身處其中,竟是這種滋味。

蘇茉爾看我怔住,不明所以地詢問,我隻搖頭一笑,踩了腳踏躬身進車,心裏笑自己矯情。

甫一回宮,尚未得及歇一歇,便有人找上門來了。來的是安郡王嶽樂。

隻略微收拾下,便宣了他進來。

這個朝中有名的書生王爺倒是越發顯得沉穩了,滿人特有的長麵直鼻在他身上竟成了溫儒氣質,讓人絲毫想不起這是那個親斬了張獻忠的白麵將軍。

我讓蘇茉爾給他搬了繡蹲子,他依禮謝過,手扶了前膝了坐下。

我衝他擺擺手:“坐得鬆煥些吧,剛從園子裏回來,我這兒也亂轟轟的,沒什麼規矩。”

嶽樂倒不惶恐:“太後說笑”。

我也不與他多讓:“帝後大婚的事雖是鄭親王總攬,倒底年紀大了,一應事務還是你受累些。如今安排的如何了?”

他忙起身回話:“臣應當應份的,算不得受累。帝後大婚,臣心裏也是歡喜的緊。如今儀仗、鑾駕、衣冠、喜服一應物事兒俱已齊全,各處人手也泰半擬定,各局司的奴才們均已上了差事,隻是還有些儀製未定。”

嶽樂和通和尚走了一趟江浙,頗有成效。一場超渡屈死亡魂的水陸道場做得轟轟烈烈,時下世人提起嘉定屠城之事,多是怨恨李成棟反複小人,說起滿清朝廷,念叨地卻多是皇上仁慈,為百姓做下天下第一的道場。嶽樂此人亦是個有趣的,進了江浙便把皇家要替百姓做法事祈福地事兒傳出去,並明著暗著提出,哪些人家中若是有什麼要祝禱超渡的可一並辦了,通琇禪師在江浙一帶原就頗有名望,人們認得他是得道高僧,現又被皇上親封為可著紫衣的大覺禪師,更覺機會難得,於是乎,便如和尚說得那般,廣結善緣,江浙一帶多是富庶之家,一場鋪天蓋地的法事做下來,竟沒花幾個銀子。

如此收擾人心之事,自是有人看不慣,嶽樂回來路上便有幾股“山匪”擾亂,隻是此次嶽樂帶去護衛的均是被簡郡王濟度狠命調理過的八旗精銳,收拾些許藏頭露腳的賊人就當練兵了。不但人被收拾了,平日裏劫掠隱匿的金銀財物亦被翻了出來。嶽樂倒是個會辦事的,輕便好帶的便留下來,一應米麵布帛便廣貼告示,直接舍了出去,更是廣收民心。

詢了江浙一行的行程見聞,嶽樂緩緩說來,自是比折子上枯燥的文字詳盡的多,說到趣處,連蘇茉爾也掌不住抿了嘴笑著。待言至山匪之時,卻神色有異,又隻一閃而過,隻是遞了折子上來。

嶽樂此前上的折子我已看過,說的是帝後大婚儀製之事。因著大清祀儀多是沿承前朝,故這婚儀上禮部便有些拿不定主意。宗人府自是要多用滿儀,漢官們卻又搬出滿漢一體的話來。嶽樂本就是被人說是“長了一張滿人的臉卻是漢人的裏子”,自是囑意於“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等等漢製。

我點頭應下,隨手翻看著遞上來的儀製,其中納采禮文馬16匹、鞍轡36副、甲胄36副、緞400匹、布400匹以及金銀茶筒若幹,又賞賜皇後娘家女眷餑餑桌36張,酒筵桌36席,羊36隻,酒36瓶等等,問道:“這禮是用得何例?”

嶽樂答道:“此是前朝禮部舊檔祟禎帝迎娶張皇後之例。”

我皺了眉說道:“皇帝是大清開國皇帝,待國力漸盛,後世儀製自會依例添補,故應以儉樸為是,方是長久基業之本。況祟禎皇帝乃亡國之君,倒底不吉利。”

我衝蘇茉爾示意,蘇茉爾取了筆墨來,就著炕上小幾,我一一刪減:“文馬4匹、鞍轡10副、甲胄10副、布帛綢緞減半,如今國庫空置,前方戰事未平,賞宴……各十桌即是,餘下的賀客讓哥哥自己添請便好。”

刪減完畢,我又說道“這納采、問名二禮且合了吧,當初問名禮多爾袞已是行過了,納吉、納征,八字早已合過的,便也合了吧,改了大征便是,”再翻看後麵還有請期、親迎等詳細禮儀瑣碎,我再沉吟再語:“吉期自是欽天監看好的日子,何用再請,隻是帝後大婚到底與常人不同,應冊立後方可稱後,加冊立之禮,至於親迎--”我眼前映出孟古青明亮的臉龐,卻又閃過福臨鬱鬱的眼神,“皇後再尊貴,倒底是在皇帝之下的,這親迎就改為奉迎吧,便由你安郡王嶽樂為奉迎正使,另委博果爾為奉迎副使,持皇後金冊金寶奉迎皇後,皇帝在乾清宮等著即是。”

這一番刪改下來,饒是嶽樂本是變通之人,亦難免為難之色。我便故意問他:“安郡王看可還有什麼不妥之處?”

倒把他堵了個倒噎,隻得悶悶說:“太後聖裁便是。”

我嗤笑一聲,說道:“我前兒見你奏章裏也是太過絮叨,安郡王本是馬背上手起刀落的英雄,上次江浙的差事便辦得極好,怎地倒在些許瑣碎上糾纏起來?”

這話說得嶽樂倒紅了臉,又不好發作,隻得悶聲說道:“太後說笑,臣隻是覺得皇上乃大清開國之君,滿漢一體,自是應該兼顧些。”

我“嗯”聲應下,接著說道:“滿漢一體,難道我大清就隻得滿漢一體嗎?安郡王如此言語,置我蒙古於何地呢——嗯?”

這話說得就有些誅心,且不說這先帝後宮多是蒙古女子,便是如今,若不是為著拉攏蒙古,又何必非得娶孟古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