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是在向肉體的極限、愉悅的極限挑戰。
然而,不僅整天悶在屋子裏的凜子,就連每天去上班的久木,也意識到在現實和夢幻之間產生了裂縫。
白天,他去公司和同事們打交道,坐在辦公桌前是現實,回到兩人的住處,沉浸於情愛的生活就像是夢幻。
使這迥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並行不悖、融為一體幾乎是不可能的。
久木在澀穀住處糜爛的生活跡象也帶到了辦公室。女秘書試探地說過:“近來你的臉色不大好。”見他打盹兒,又挖苦道:“別太勞累了。”
男同事們還沒有說得那麼露骨,隻有比較親近的村鬆看見他那副疲憊、懶散的樣子,關切地問:“你身體沒問題吧?”
久木每次都回答得含糊其辭。到了五月中旬,大家終於知道了他外宿的事。
起因是,有一次村鬆有急事找他,往他家裏打電話時,他妻子告訴村鬆:“他已經很長時間不在家裏住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語氣非常冷淡,一聽就明白了。“不過是夫妻吵架,沒什麼大事。”
雖說當時這麼應付過去了,但是,久木外麵有女人,而且同居在一起,已成了公開的秘密。
工薪階層是幹活兒掙工資,從這個角度講,私生活不大檢點,但隻要好好工作,問題就不大。
可是,如果在私生活方麵引起爭端,也不可避免地對公司的工作產生微妙的影響。比如,陷入三角關係的話,第三者或妻子來找上司訴苦,等等,就會對自己非常不利。和銀行等職業相比,出版社稍微寬鬆一些,但對男女間的糾紛也很反感。
好在久木的工作清閑,問題也沒有表麵化,隻是偶然從他和妻子的電話中,讓人聽得出來,他好像和別的女人住在一起。
可是,幾天後,屋裏隻剩下久木和室長鈴木兩人時,鈴木跟他閑聊起來。“可真難為你了。”
久木聽了,知道他是暗指自己和凜子的事,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說什麼好。
鈴木又揶揄道:“我真羨慕你的精力啊。”
鈴木並沒有特別提醒他要檢點些,等等,隻是想讓久木知道,自己也聽到了傳聞,那麼,其他人就更甭說了。
事已至此,被大家知道也沒什麼可緊張的。早晚是要離開家的,被人知道反而覺得輕鬆了。久木一邊安慰自己,一邊還是放心不下公司裏同事們會怎麼看他。
被降了職,家庭不和又曝了光,更別指望再受到重用了。
在公司心情鬱悶的話,人往往會躲進家裏去。久木在公司倒沒有不如意之處,隻是和別的女人同居這件事已經傳開,每當別人說悄悄話時,他就感到不安,以為是在說自己,見到其他部門的人也疑心別人都在議論自己。
正所謂疑心生暗鬼,使自己陷入更加孤獨的境地。這時,能夠安撫他的隻有凜子了。
回到澀穀的小安樂窩裏,和凜子兩人在一塊兒時,可以不用顧忌任何社會規範、倫理道德,盡情沉浸在兩人的世界裏。隻要在這間屋子裏,就不會被人批評、議論,沒有人指責他縱情聲色,而且還有溫柔接納他的女性。
他自然願意待在這兒了。
雖然久木在這間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屋子可以消除疲勞,平靜情緒,但也會突然被某種不安所攫住。
他擔心當自己沉浸在和凜子兩人這樣渾渾噩噩的生活中時,會漸漸脫離公司的同事和社會交往圈子,到頭來隻剩下他們形影相吊了。雖說可以拿追求特立獨行的生活為借口,但這樣窩居下去,隻能越來越疏遠社會,更難恢複到原來的狀態了。
讓久木深切體會到這一點的是和好久沒見的衣川的小聚。
照例是衣川打來電話,約在老地方,就是銀座那個小飯館。自去年秋天參加凜子的書法頒獎酒會以來,他們已有半年沒見了。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聯絡,是因為這段時間久木一心用在了凜子身上,同時也覺得不好意思見衣川,就沒有主動聯係。衣川也很體諒,沒打擾他。
衣川比以前發福了,顯得特別富態。說話聲音洪亮,一見麵就像質問晚輩似的問他:“現在怎麼樣啦?”“還是那樣。”久木曖昧地答道衣川一氣喝幹了一杯啤酒,又問:“和她越來越好了吧?”
久木不喜歡他那種好奇的眼神,沒搭理。衣川又道:“和她越來越好了吧?”
聽起來像是在鼓勵,其實明顯地含著揶揄和譏諷。“我真沒想到她有勇氣拋棄家庭,和你一起生活。”“你聽誰說的?”
“這有什麼難的,我的情報網蠻厲害的。”衣川自吹自擂地說。
久木猜他是從在文化中心任教的凜子的書法老師那兒聽來的。“她還寫毛筆字嗎?”
“倒也沒扔……”
“真可惜,今年春天她不準備參展了吧?”
凜子說她現在精神狀況不佳,不打算給春季書法展覽會投稿了。
“她以前就說過要離開家獨立……”
久木點點頭,想起了凜子曾經為專職講師的事去找過衣川。“和你住在一起的話,就不必工作了吧。”
久木聽得出來,衣川無意再為凜子的工作而斡旋了。“她那麼有才能,被埋沒了太可惜。”
衣川故意使勁兒歎了口氣。“真要是那樣的話,就得怪你了。”
和衣川才聊了三十分鍾,久木就感到心裏憋悶,坐立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