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海水與沙灘2(1 / 3)

北戴河避暑的別墅,本來就是為中央的高級幹部安排的,那自然不是一般幹部所能住得進去的,而北戴河的北區,又是高級中的高級區,甚至連一般的部級幹部,也沒有那個福分。李宗仁卻頗有些晚福,專為他安排的別墅,便在北區。紗窗、地毯、空調、客廳、餐廳、高級衛生間這些故不必說,最可愛的是別墅前那間別致的涼亭,確然是納涼觀景的絕妙所在。晨起在淡乳色的熹微中打一路太極拳,便可以盡情地在亭上欣賞那美妙無比的海上日出,看一輪火球在蟹青色的大海中冉冉升起,看海邊的天和天邊的海,看霞光輝映的海水和海水托著的雲霞……傍晚時立於亭上,秦皇島外那迎著夕陽結隊歸岸的漁船,桅杆林立,帆影斑斕,儼然一幅暖調的油畫。

這天,已經是午後3點多鍾了,胡友鬆還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席夢思太舒適,攝氏20度上下的溫度,令人神爽意愜。屋外,陽光明晃晃的,倘不戴一副太陽鏡,是頗難睜眼看世界的。室內的光線卻很柔和,墨綠色平絨大窗簾,把陽光的九成威力都擋在玻璃窗外了。

李宗仁坐在沙發上,已經靜靜地坐了很久。他不願擰亮床頭燈,怕打擾了妻子的美夢:甚至連房間頂上的那盞光線柔和的珠簾吊燈,他也不願打開。他知道妻子最不願開燈睡覺。他湊近看了看手上那塊瑞士歐米茄金表,知道時間已經不早了。他把手上那塊表取下來,放在寫字桌上。那塊表比一般的表重些,無意中發出“咯”的響聲。這聲音正好驚醒了睡足睡夠的胡友鬆,她隨意打了個翻身。

李宗仁從茶幾上的大紅色罐頭筒裏,取出支中華牌香煙,劃火點燃,緩緩地抽了起來。

“德公。”大概是劃火柴的撲哧聲再一次驚動了胡友鬆吧,她一骨碌坐起來,邊揉著那雙即便是惺忪時也很動人的眼睛,一邊用帶著幾分嬌嗔的口氣說,“您又抽煙了。”她不願意丈夫多抽煙,醫生和護士無論從職業道德還是從感情出發,多是禁煙的“林則徐”。

“嘿嘿,今天,這是第三支。”李宗仁無可奈何,話語帶著真誠的歉意和必要的說明。他抽煙,癮卻不大。有生以來,就在南京當代總統那幾個月抽得最凶,到美國後,好幾次幾乎戒掉了,但沒有下決心,藕斷絲連。他的煙量隨情緒變化而增減,平常一天,有七八支,也就可以了。

“那位著名的美國作家斯特朗,不是說今天下午要來訪問您嗎?”前天,他們在海邊遇上安娜?路易斯?斯特朗。那位熱衷於報道中國問題,撰寫中國人物的女記者、女作家,一遇上李宗仁夫婦,便引起極大興趣。

“美國人待人處世是很講禮貌的,訪問必先電話預約。前天見麵時她沒有說定今天一定來,分手後也一直沒來過電話,估計她不一定來了。”李宗仁一麵彈著煙灰一邊說,“若梅,我們到北戴河好幾天了,也該去遊遊泳了,不然,這北戴河算是白來了。水,可好哩!”

胡友鬆沒有接上李宗仁的話題,她重又倒在床上,伸伸腰。那一身紫紅色的睡衣真漂亮,寬鬆而又不失體態。她很自在地在床上翻動著。李宗仁盯著妻子,在吞雲吐霧中微笑。

“去回訪一下張治中先生和洪希厚大姐吧。我們一到北戴河,他們就從東區趕來看望,還約我們去東區玩,您忘了?”胡友鬆不太想遊泳,她想起了張治中,想起了那位17年前被李宗仁派為與中共和談的國民黨代表團的首席代表,眼下的民革中央副主席,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

“也好!”李宗仁對妻子很遷就,“不過,我得先給文白(“文白”為張治中的字)先生掛個電話,北區離東區不近,再說,總不能作不速之客啊!”

李宗仁走出客廳去了。胡友鬆卻依舊在床上翹腿,掰指頭。那位給她看相的周高參真有幾分小神仙,胡友鬆的命就是享得起富貴,她似乎從娘肚子裏生下來,就注定能適應這種貴婦人的生活。她不用誰教,也沒有接觸過這類人物,不存在模仿某某榜樣。她除了第一次與李宗仁見麵被李宗仁親吻時有些羞赧外,自結婚以來,她顯得落落大方。剛到北戴河的第二天,在禮堂看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演出的革命現代樣板戲《紅燈記》,她和李宗仁坐在前排,台上的演員聽說台下看戲的有李宗仁和他那年輕漂亮的新婚妻子,間場時都悄悄到台側窺視一番。她分明知道那些演員在看她,卻若無其事。你們看我,我還不是在看你們!那天到山海關去,為了保證安全,他們的車,前有警車,後有車隊,跟了一串。在山海關停下時,人群圍攏過來,像看外國人或是看稀奇似的看李宗仁和他的新夫人,她也毫無懼色,態度不卑不亢地跟在李宗仁身邊,一直在圍觀的人群中,登上山海關城樓。她有一種良好的自我感覺,她覺得她什麼都可以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