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聚散依依3(2 / 2)

剛剛一個星期,李宗仁便遵醫囑下了床。由胡友鬆和護士扶著,緩緩地移動步子。他樂於這樣做,因為從醫生的囑咐中,他看到了希望。人在決定自己生存命運的關頭,多能表現出非凡的毅力,李宗仁對自己的康複,充滿信心。

不料,今天一早醒來。李宗仁感到下腹有些隱隱作痛,一種不正常的感覺,使他心裏揣測可能又會有一場災難。但他沒有對胡友鬆說,他想堅持頂一下,看這種疼痛是不是偶然的現象。

這時,胡友鬆到外麵花壇散步去了。

胡友鬆走進了廊道,她沒有像往天一樣,在花壇邊邊散步邊舒展一下四肢。空氣倒很清新,她卻不願久待。她心緒有些不寧,大概是看見那些讓人傷感的落紅,或是心裏有一種不祥之兆。

“您是,是……李宗仁……夫人?”廊道邊的一間病房裏,突然走出個外國女人。看膚色、裝束,像是東南亞一帶的人。她勉強能說些中國話,但斷斷續續,要細聽才懂。

“哦,是的!您好!您是……”胡友鬆很詫異,她不認識這位外國婦女,但她怎麼會知道她?

“您能來……來我病房裏,看看嗎?”她向胡友鬆招招手,那憂鬱的眼神中,流露出友善與企盼。

“行!”胡友鬆即刻跟她走進了病房。

那位外國婦女從床頭櫃的抽屜裏取出個十分精致的小包,從包裏取出一個小本子,從本子裏拿出張珍藏的照片。“喏,請您……看看他!”

照片上是一位頭發亂糟糟的男人,神情剛毅而嚴肅,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兩隻眼睛似兩把利劍。

“他是艾地。他,不在了。”外國婦女說這話時,鼻子一陣發酸,眼眶不由濕潤了。

“哦,他是您的先生,艾地,印度尼西亞共產黨領袖。”

“嗯!”她聽了胡友鬆的話,憂傷的眼神不禁一亮。李宗仁的夫人居然也知道她的艾地是一位領袖,她太高興,太榮幸了。

“您是到中國來訪問的?”

“不,不!我到這來治病,我頭痛,精神不好。”

“您曾經有一個當領袖的丈夫,真了不起!”

“很可惜,很……可惜。我……失去,失去了他。我,現在,真……難過。”

“嗯……哦…”胡友鬆見艾地夫人那一副痛苦的模樣,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她自己心裏,於剛才的不寧中,又增添了幾分惶惑:她已經失了丈夫,我又還能把丈夫留住多久呢!也許,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她這副模樣啊!

她沒有在艾地夫人的病房中久留,她不敢久留,盡管她對她寄予無限的同情,近乎同病相憐,但對比和思索,使她不寒而栗。

胡友鬆從艾地夫人的病房走出來,依舊低著頭,思緒雜亂,步子比剛才更沉重。

胡友鬆走到病房門口,聽見裏麵隱約有些聲音。出什麼事了?她心裏一緊,趕緊推門進去,果見了李宗仁麵色蒼白,躺在床上不住地呻吟。

“德公、德公,您怎麼了?”胡友鬆感到很詫異:怎麼回事呢?昨天夜裏還是好好的,說是要多扶他下床活動活動,最好一天三次以上,沒有任何病情複發的征兆,一夜之間,難道有什麼驟變?

“啊!若梅,我感到下腹部很脹痛,脹痛得難受極了。你剛才出去時我就開始痛了,不過硬頂著,以為頂得過去,誰知越來越難受。”

“快叫醫師。”胡友鬆按動了呼喚醫師的信號按鈕。曾經是一名護士的她,清楚地知道,手術後若病情複發,是十分難辦的。

值班醫師匆匆趕來了。聽畢李宗仁的訴說,他初步診斷為腹腔感染。因為手術後下地活動太早,手術時縫合的傷口就會破裂,使穢物溢出,勢必造成感染。

驗血、照X光、拍片,治療小組認真分析,認為初診有道理,於是決定再一次打開腹腔。

人在這樣的時候,命運是全不由自己掌握的。李宗仁隻得聽從醫師的安排,第二次進了手術室。

還是吳教授主刀,還是那個醫療組,還是一樣的認真。果然,開腹一看,診斷正確。醫師小心翼翼地清除了穢物,重新縫合破裂的傷口。手術的時間雖沒有第一次長,但李宗仁卻倍感不支。那天他從手術室出來,躺在病床上,十來個小時沒睜開眼睛,不斷輕聲沉吟,孱弱得似乎沒有了睜開眼皮的力量,隻有靠輸液來維持生命,大有不起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