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會死兩次(1 / 1)

“呼哧…呼哧…”扒下掛在身上的人體,女人耗盡體力,倚靠著大樹,跌坐在地。

稀疏的月光下,黯淡的人影,一擊一擊,重複著捶打地上的肉體,直至一一確認擊殺,方才收手,悄無聲息的走過來。明明是草地,卻毫無響動,詭異的情景,讓人從心底到皮膚都戰栗不止。

“原來是你啊……原來如此。嗬!啊哈!!哈哈哈!!!”男人的眼睛熠熠發光,飽含著意外的欣喜,“沒錯,就是如此。既然遇到了你,我終於可以做個了結。”男人伸出右手,似要扶起她。月光照耀下,順著手臂,滴下了幾滴可疑的液體。她一動不動,也許是驚嚇過度,連抬頭確認的力量都沒有。

男人皺皺眉,私下揣度,暗暗奇怪為何沒見到女人的跟隨者,難道是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還是次糟糕的狀況?可惜見麵的時機不適合這個話題,自己也沒有時間等她自行從痛苦之中醒悟解脫出來,隻好強行打散對方的心緒,直接用別的事充滿。此次的心障和疑問,隻好日後再說。想到這裏,不禁自嘲,我也會被自己描繪出所謂的希望蒙蔽麼,縱然那是壁上畫餅?搖搖頭甩開紛亂的思緒,集中精力,要做完最後的托付。

“不用擔心,銘徽,”重音咬在了對方的稱呼上,男人用著幾乎能讓人感覺到笑意的聲音說道,“我隻是需要你幫我送個信而已,以前你欠下的幾十次請客就全部抵掉吧。”被稱為銘徽的女人,渾身一震,抬起頭來,張口結舌,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如既往的,猜出她心中所想,正色說道:“一年多沒聯係,嗯,我就解釋一下這個突如其來的委托吧。簡而言之,醫生說我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經過研究我也確認了這一點,於是我離家,咳,不對,是出院旅遊。最後這一段時間,我跟隨某人同行,全無思考,將自己的所有意誌交付於她,僅有她指引,竟能令我感受到遠超過去數十年的情愫。不仁如我,也不得不讚歎機緣之妙。真是美麗的時光啊!如今斯人美景已逝,我已經不可能回去。不能死在自己家裏,也是一個遺憾,隻得請你幫忙了結身後事。”頓了頓,懇求道:“一切就拜托你了。我曾經提起過你,如果有誰問你的身份,就說是最後時刻見到的朋友。家裏人對緣分很重視的,所以,隻有你能夠幫我了結。”

側過臉龐,月光映出男人微微戰栗的側影。他搖搖頭,輕聲歎息:“不,什麼都不要說。現在出現的,僅僅是一個即將逝去的凡人,他的一切,無人繼承,很快都將失去意義,就如同我曾經講過的故事那樣,幸運的死者對不幸的生者的最後一個願望,以及,人的雙重死亡。過去,你常常說,我雖然與大家相熟,嬉笑玩樂無有不可,然而始終不像人。今天,我終於將像一個普通老人一般安靜的死去。從不對你說謊的我,終於可以承認,自命不凡的我,僅僅是個與他人無異的凡人。”銘徽難以置信地瞪著始終微笑的他,訝異,還有一些哀傷。

良久的沉默後,他突然昂起頭,吐出一口濁氣,手指著夜空,大聲訴說:“天地日月可鑒,此生,無憾矣!”

那麼,送你回家吧。男人最後說道,銀月青鬆,再無相見。

目送男子回到幽暗的天幕下,暗室中,銘徽喃喃自語:這一年,你已經找到了你想要的東西嗎?你已經能夠愉快的去死了嗎?真是幸福的人兒啊!我倆的道路,卻在何方,難道,個人意誌與他人的期望,真的無法共存嗎?若是按照你的方法,會有更好的結局嗎?你還能夠回來解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