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頭再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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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也妮心裏非常清楚,這是一個夢。在這個夢裏,她經曆了一個陌生女人在另一個法蘭西的一生,然後醒了過來,做回了她自己——但是非常奇怪,夢裏經曆的過的所有一切,哪怕包括最微不足道的一個細節,也都深深刻在她的心裏,就仿佛,那是另外一個自己的一生。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現在她還有感覺?難道她並沒有死於那場要了她性命的疾病,依舊還是守著寡的德·蓬豐夫人?

歐也妮打了個冷戰,猛地睜開眼睛。

她驚呆了。

盡管木板做的那扇小窗戶還緊緊封住這個小房間裏唯一可以進入光線的窗,但透過破舊窗戶和壁板上的那些因為雨淋風幹而自然形成的木頭縫隙和被蟲子蛀出來的小孔裏,初升的朝陽光芒已經頑強地射了進來,亮得足以讓她看清自己身邊的一切。

這個房間,是自己少女時代一直居住的地方。無論是身邊這頂毫無生氣暗灰色的舊蚊帳,還是那個擺在窗邊的帶了文藝複興風格的老橡木櫃,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

懷著巨大的震驚,歐也妮踩在自己一走就輕微咯吱作響的地板上,用僵硬得甚至不聽使喚的手拿開窗戶板,耀目的太陽光立刻充滿著整個房間,照亮每一處角落,照出空氣裏微微浮動著的每一顆細小微塵。

等眼睛終於適應了光線後,她站在窗戶邊,怔怔望著樓下對著自己房間的花園裏的那道牆垣。

盧瓦河畔常見的秋季豔陽,現在正照在這麵混合著石頭和泥巴的老牆。牆縫裏鑽出來的鳳尾草像花鴿胸前的羽毛,色澤多變,除了鳳尾草,它的身上還爬滿了藍色的鈴鐺花、慘淡的仙女夢,以及別的她叫不出名字的快要枯萎的野草。

這是不可能的。

曾經,她是那麼地愛著這麵在旁人眼中普通得根本不屑會去看第二眼的土牆。它就仿佛來自天國的光明,照亮她的夢想。甚至,在那等待的漫長七八年的光陰裏,當土牆變得搖搖欲墜說不定哪天就會倒下來砸到路過它下麵的人的腦袋時,她也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高諾瓦耶提出的扒掉它的建議——但它的命運,終於還是歸於塵土,就像這世界上的每一條鮮活生命一樣。就在通過格拉珊先生之手,收到那封徹底埋葬了她全部青春的來自於堂弟的信後,第二天,她就命令高諾瓦耶把牆平掉,連同那條一直擺在樓梯夾道中的木板凳——曾經,她也是那麼愛坐在這條木板凳上,對著土牆,一坐就可以坐整整一個漫長的下午。

她確信,這道土牆已經蕩然無存了。

但現在,它卻象被什麼精靈給施了魔法一樣,再次立在這個花園裏的老地方。

一陣風吹過,牆頭的野草開始晃動。

“小姐!還不梳洗好下來,吃早飯啦!”

一陣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了仍沉浸在巨大驚駭中的歐也妮。她看到仿佛年輕了二十歲的長腿娜農手裏拿著個筐,從那道牆邊經過,抬頭看到自己時,她大聲地嚷,“今天可是你二十歲的生日!好事呢!老爺一高興,說不定晚飯就會同意加個悶罐肉什麼的!”

娜農說完,急匆匆地繼續朝前走去——她永遠都是這麼忙碌,比狗還要忙碌。除了夜間能夠躺下來睡覺的那段功夫,醒著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停止過手上的活。

歐也妮僵住了。

二十歲的生日。

她回到了1819年的11月,那個改變了她一生命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