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天寒霧濃。

迷蒙的霧氣輕攏慢湧,石青色的路,淺灰色的牆,三元河邊的垂柳,河上的拱橋,變得虛無縹緲。

中京城裏出大事了。

京城禁軍封閉了城門,進出的百姓都要經過嚴密的檢查。大街小巷,時時可見黑色皂衣的官爺和飛馳而過的駿馬。

城東一角的街市,小攤販們早早支起攤子,開始了一天的買賣。

“這是怎麼了?大清早的,我家裏已經有兩撥官爺來問過話了。”一個中年大嬸踮起腳尖左顧右盼,好奇地說著。

“聽說陶城公主被刺傷了,現下整個太醫院都搬到了公主府裏。陛下大怒,要抓人呢。”她身邊的中年男人一邊說,一邊咬著香噴噴的蔥油餅。

“人人都在傳呢,有人說刺客是她府裏的男寵,又有人說刺客是個女婢,還有人說刺客根本就是個武藝高強的殺手……唉……這個公主,真真美得跟仙女似的,就是太過無法無天,聽說就連右相的三公子,一言不合,她就賞了人家兩個大巴掌,最後還是右相帶著三公子上門道歉,還賠了許多金銀財寶,公主才罷休。你說,這不是招人恨麼?”矮矮胖胖的男人在一旁搖著頭歎著氣說道。

年輕些的男人手拿小刀破竹篾編籮筐,聽得這話,停下手裏的活計,憤憤地說:“那妖女就是活該!明明已經跟燕國賢王定了親,還養著一大群男寵,不守婦道!”

一旁的老太太連忙捂著他的嘴,緊張地看了看周圍,好一會兒,才低聲斥道:“這話你也敢說,小心你的腦袋。”

年輕男人的臉上有些不屑,他瞥了瞥嘴,但還是壓低了聲音:“她的醜事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她既幹得出來,還能堵得住別人的嘴?她仗著皇太後和陛下的寵愛強占田地,強收租子,這也就算了,還竟然明碼標價買賣官爵,隻要付得起銀子,哪怕是個弱智癡呆,她都降墨赦賜官。就說西郊吳員外的兒子,大字不認識幾個,誰知半年前人竟當上了縣令,原來是花了五萬兩雪花銀,走了陶城公主的門路。哼,要我說,這刺殺她的人,還真是個英雄。”

胖男人接口道:“陶城公主三年前及荊,陛下就許了公主開府設署。公主貪財,咳……,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愛。公主不但貪財,她還好色……嘿嘿,她的府裏可謂美男如雲。”

老太太白了胖男人一眼:“美男如雲又怎麼樣?比不上咱安東王的一個手指頭。前兩年公主不還把人家媳婦兒給趕走呢嘛……”

胖男人打斷老太太的話:“什麼媳婦兒,是小妾,小妾。”

中年男人咽下蔥油餅,擦了擦嘴:“說一千道一萬,人家的命好,是鳳凰托生,金枝玉葉啊。記得十八年前,中京城裏連降大雨,昏天黑地,整整持續三個月,中京城都被泡在水裏,糧食泡黴了,菜也泡爛了,那個時候可是人心惶惶啊,什麼樣的流言都有,皇太後和陛下都求神吃齋,祈求上天保佑。說來也是神了,陶城公主出生那日,雨竟停了,皇城上現出了七彩祥雲,整整三天才消散。”

說起這事,老太太滿臉的興奮地接口:“是啊,是啊,當年我親眼看見來著,祥雲發著紅光,一層又一層的,又厚又密。有人說在雲上看見了鳳凰,還有人說聞到了香氣,還有人說聽到了仙樂……總之,這是大大的祥瑞啊。哎,我還聽說,公主出生那日,淩國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燕國刮了一天一夜的風;齊國一夜之間,桃花全都開了。真是神了!我現在還記得,陶城公主出生百天,三元河裏浮出一塊有鳳凰樣子的大石頭,上麵有八個字……嗯,是哪八個字來著。”

中年男人接口:“鳳凰驪天,國運昌隆。”

“對對對,就是這麼幾個字。瞧我年紀大了,記性也差了。陛下歡喜,免了全國三年的賦稅,當真是普天同慶呢。”老太太很是興奮、

年輕人隨手扯了塊布擦了擦手,似是心有不甘,低聲咕噥著:“怪力亂神,我可不信。”

一個身穿藏青色粗布衣裳的老頭不知何時出現,他矮矮的個子,花白的頭發以羊脂白玉簪一絲不苟地綰成髻,笑眯眯地捏著長長的胡須,看上去很是高深莫測地說:“鳳凰驪天亦幻,隔世奇緣亦真。亦真亦幻,夢說南柯。”

“啊?”

老頭的話有幾分故弄玄虛的味道,幾個人眼睛睜得圓圓的,麵麵相覲。

老人也不理會,甩了甩衣袖,散落點點輕塵,轉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