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變調成“哈利路亞”的“少林少林”中結束了第一天的工作。
樂騁走出酒店大門,才發現外麵天地間一片純白。
大概從上午便開始下雪了吧,路上幾乎沒有行人,隻有偶爾慢吞吞駛過的公交車。
他打了個寒戰,將大衣係嚴了些,加緊了步伐。
一輛車悄無聲息的停在他身邊,車窗緩緩降下,吳橋俊俏的側臉出現在他視線裏。
吳橋連看都未看他,直視著前方說:“你缺錢?”
樂騁別開視線笑了笑,一言不發地繼續向車站走去。
身後傳來摔車門的聲音,“站住。”有人這樣叫道。
樂騁回過頭揚著唇角說:“是啊我缺錢,難不成吳先生您還要聽獨奏麼?提供上門服務日薪八百好商量啊……”
大雪下的更急了些,不過幾步的距離他們卻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吳橋似乎微笑起來,他一步一步走過來說:“這是你自己說的,”他拿出錢包隨手拋在樂騁麵前,一下陷進雪裏,“跟我回去。”
樂騁低頭看著錢包不知在想什麼,忽然一腳將它踢遠,抬起頭輕蔑地看著他:“吳橋,你帶著那個姓徐的,給我滾。”
說完轉身便走,忽然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微皺著眉停下,還來不及看清便被一記毫不留情的耳光打的側過頭。
吳橋揪著他衣領低低地說:“我真她/媽想直接撞死你。”
“好啊,然後我就有醫藥費了是不是?那來啊……”樂騁輕笑著想要掰開他的手,卻發現衣領被他攥的死緊,他抬頭看見吳橋那種病態的慘白臉色,心下不由一軟,他抿了抿唇角,冷冷地說:“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其實你……”吳橋仿佛沒聽見道歉一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說:“很享受吧,這種……被羞辱的快感。”
“操!”樂騁用力揮開他的手,怒極反笑:“你有病?”
吳橋捏著掌心冷冷地說:“難道不是成全了你自我放逐的幻想?才華橫溢的天才小提琴手啊……淪落在酒店大堂當琴師的滋味,是不是非常符合你的最終目的?”
“吳橋你真以為我不會打你?”
吳橋輕聲笑了起來,不知為何卻摻入些許絕望“當然不,你沒什麼做不出來的——你隻會折磨我。”
“你自己不敢往前走,就想我也留在原地陪你?承認吧樂騁,你就是個自私的混蛋!”
終於忍無可忍般,樂騁捏緊拳頭,吳橋微仰著頭直視著他忽然扯出一抹豔麗的笑:“其實你為什麼不早說呢,若是四年以前的我,應該不會有任何猶豫吧……隻是現在……”吳橋輕輕拍了拍袖口上的雪花,淡淡地說:“你不配。那句台詞應該是我說才對——樂騁,你帶著你的自我放逐給我滾吧。”
這種天氣,路上的私家車少得很。
吳橋木然扶著方向盤,茫然看著窗外漫天漫地的白。
他看到路邊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提著小提琴盒邊走邊哭,明明眉眼秀氣得很,偏偏皺成一團,他很委屈的哭著,用袖子怎樣也才不完的眼淚。
為什麼哭呢……吳橋微微皺起眉峰。
“小橋,你等等!”這時一個濃眉大眼的小男孩追了上來,一把拽住那男孩的手腕,被喚作小橋的男孩怎樣也不肯看他,倔強地掰著他的手。
隻聽見那小男孩輕輕“嘶”了一聲,極快的收回了手。
吳橋這才發現那個男孩手背上淌著血,小橋也愣住了,說:“你手怎麼了……還有你沒參加頒獎儀式嗎?”
吳橋怔忪間聽見那男孩說:“這個給你玩兒。”說著從包裏掏出一個獎杯塞進小橋的手裏,帶著些許得意的口氣說:“我才沒參加什麼儀式呢,剛拿了獎杯就看見你走了,為了追你連琴都忘了拿啊。”
雪越下越大,兩個男孩的樣子越發模糊,吳橋消沉地伏在方向盤上微微的笑了。
即使不用看,也知道後麵的故事。
那個沉甸甸的獎杯上刻著三行字,“第九屆全國青少年小提琴大獎賽”下一行是“一等獎”最後一行刻著“YUE
CHENG”的地方被劃得極其模糊。
大概是用美工刀亂劃的時候心急劃到了手吧……
七歲的樂騁說“不想看見你哭”。
二十七歲的樂騁說“你給我滾”。
吳橋閉上眼,緩緩將油門一踩到底。
樂騁在黑暗中盯著自己的手指。
白皙,纖長,有些神經質,就算沒有用心保養過也依然是一雙拉琴的手。
指尖有一層薄薄的繭,不去摩擦便看不出來。
他覆上自己的額頭,手背能感覺到一突一突跳動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