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兩個兒子前不久死在煤窯裏。屍體都沒找出來,稀裏糊塗地就這樣沒了。兩萬塊錢,兩條人命。剩下唯一的兒子靠拉三輪為生。小兒子收下了錢,沒有再找礦上。實在是惹不起了,如果他再有事,老人就沒人照顧。老人看三哥的眼神充滿了同情。也許他在想,如果他的兩個兒子沒死,也許和現在的三哥一樣病入膏肓。還好,他還有小兒子。隻要有希望,生活就不算太難熬。等病好了,也許能看到小兒子結婚生子。到時候,又是幸福的一家子了。
父子倆姓什麼我不知道。隻聽老人一直叫兒子“小狗子、小狗子”。這麼多年我一直記得。那個小兒子似乎對這個名字很滿意。老人一叫,就恨不得搖頭晃尾地跑上前,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小狗子對他爹很好。這個病房到晚上很冷,小狗子跟他爹擠在一張床上,把他爹的雙腳摟在胸口,一點都不嫌髒。老人半夜有尿,小狗子就站在床頭接,有時候就得接上半小時。小狗子堅決不讓護士給老人用尿袋,說是看纏那麼多膠布,老人太遭罪了。吃飯的時候更是先讓老人吃……我對他的印象極好。
小狗子的右手少了小指。這件事不方便問,以至於竟然看錯人了。現在想想,若不是那時認識他,我可能也活不到現在了。
這就是這個社會的最底層。各種我們難以想象的事情,在這裏都習以為常。
三哥躺在病床上睡去了。我將自己的外衣加在他的身上。這個房間太冷了,除了冷,還一陣陣地讓人頭皮發麻。即使換上了藥,也救不回他的命。他現在就像是一根被吸幹了水的甘蔗,隻剩一坨渣子,在靜靜地等著死亡的到來。他的呼吸很微弱,像是一條極細的絲線,隨時都可能被命運的大風吹掉。不過他似乎一點都不在乎這些。
我獨自走在走廊上。過了就診時間,這裏顯得如此寂寥。拿起一支煙,又放下,心裏亂成一團。我直接打電話過去:“李書潔,我急須用錢。你他媽的能不能快點?”
李書潔一陣媚笑:“你不是不想我嗎?”
“想個毛!你他媽的快點。我心情不好。”我吼道。我知道她不會生氣的。
“我正在盡力。你知道買一張必中的五百萬元的彩票要多少錢嗎?我的大少爺,需要三千多萬呀。咱們的賬麵上根本就沒那麼多錢。用三千萬換五百萬,你叫我怎麼做?如果都買了,咱們下半輩子喝風?所以,我隻能用別的辦法。不過,不是每個人都那樣好說話。現在的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而且我也需要現金呀。公司裏的事情一大堆。您當您的甩手掌櫃,我這裏可是忙得要腳打後腦勺了……”
“好吧。你盡力吧。我快死了。”
“我說,我快他媽窮死了!”
掛上電話。心裏翻江倒海。窮真的太可怕了。比死還可怕,我寧願死也不願意窮。可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對於一個人來說,一輩子隻有一兩次的機會,還有的人一次都沒有。起點越高的人,選擇的機會越多。對於像孟芸這樣的家庭,這幾個哥哥一看就沒有什麼文化,隻能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他們從一生下來就注定會是命如草芥的小螞蟻,隻要有人輕輕一撚,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他們從來就沒有什麼機會,所以他們把一切都押在孟芸的身上,希望她受到好的教育,希望她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但孟芸這樣的女孩子,一點都不懂得運用自己的美貌。她不像李書潔。她那麼單純,或者說,那麼蠢。不過隻要她足夠愛我,就會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正想著,一雙手蒙住了我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孟芸,別開玩笑了。”我說道,並且抬手撥她的手。不對,這雙手不是孟芸的一一孟芸的手圓圓肉肉的,而這雙手卻是非常骨感。“誰?”
轉過頭,卻看到一個豔麗女郎。她穿著一身的寶姿,手上戴著一枚閃閃發光的鑽戒,恰到好處地讓我看到。身上散發著第五大道的香水味。我的記憶裏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一個女人。她到底是誰?
10又逢故人
“討厭!你們男人都是沒良心的!這麼快就把人家忘了?!你還壓過人家呢!”我心下一慌,最近好像沒做過什麼荒唐事。我把她的相貌在大腦的記憶庫裏仔細、瘋狂地掃描了一番一一雖然可以有,但這個真沒有。而且我的口味還不至於如此深入民間。
她見我實在想不起來,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陰沉沉道:“人的動脈隻有一點五毫米。我隻問你三次。你想起我是誰了嗎?”我恍然大悟,原來是羽毛女!“怎麼是你?還真是巧。”
“我怎麼不能來這裏?這裏是富豪紮堆的地方。掉下一個磚頭砸到十個人,其中九個是富豪。”她遞過來一個銷魂的眼神,“你那天還真勇猛,有沒有一點想我啊。”她將豐滿的胸部衝向我,就像是一個人肉炸彈。怎麼胸大的女人都以為男人喜歡大胸?我又不想找頭奶牛。
“不過也有窮鬼,小心被偽富豪騙了哦。你生命力這麼強,應該是不怕的。”我躲開她。她身上的香水味讓我避之不及。我討厭這個牌子。她極其迅速地衝我瞄了幾眼,然後一雙手摸上了我的胸,但隻一下,就退回去了。“劉義,我當初真是小瞧你了。你到底是什麼來頭?這衣服手感不錯。棉質還真是細膩。叫什麼牌子了?有點想不起來了。這麼好的衣服,能穿得起的,鬆江市不會超過十個吧。”她又像勾引似的,將手指一點點地在我胸前劃著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