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死亡的倫敦(1 / 3)

我離開炮兵以後就下了山,穿過高街上的一座橋,來到了富爾翰。那裏到處都是紅草,幾乎把橋都給堵死了,但紅草的葉子上已經長出了白斑,傳染病正在迅速地傳播開來。

在通向彼尼橋的一個拐角上我看見一個人躺在地上。他渾身都是黑色的灰土,像是一個掃煤灰的,他還活著,但是已經喝得爛醉,說不出一句話。我從他嘴裏問不出什麼,他隻會破口大罵,並且用手打我的腦袋。我想應該留在他身邊,可是他臉上凶惡的表情卻把我嚇跑了。

過橋以後,地上出現了黑灰,黑灰在富爾翰變得更厚了。街道安靜得可怕。我在一家麵包店裏找到一些食物,又酸又硬,而且都發黴了,但是還能吃。離魏爾翰?格林近一點的街上沒有了黑灰,我走過了一排還在燃燒的白色房子,燃燒的聲音讓我感到一種解脫。我向勃洛姆登走去,街道上又安靜了下來。

在這裏,我看到了更多的黑灰和死屍。我在富爾翰路上一共看到了大約12具屍體。他們已經死了好幾天,所以我趕快走了過去。他們渾身蓋著黑灰,其中幾個已經給狗啃過了。

在沒有黑灰的地方,就像是城裏星期天的景象,商店關著門,房子上了鎖,簾子都放下來了,沒有一個人,四周一片死寂。有些地方給人破門而入,但是大多是食品店和酒店。一家珠寶店的窗子給打碎了一個洞,但是顯然小偷受到了阻攔,幾根金鏈條和手表散落在人行道上。我沒去碰它們。遠處有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女人坐在門檻上,她的手垂在膝蓋上,手上傷口的血流到了鐵鏽紅色的衣裙上,一瓶打碎的香檳酒在街上形成一個酒潭。她看上去像是睡著了,可是她已經死了。

我走得離倫敦越近,四周就越寂靜。但這不是死亡的寂靜,而是一種處在擔憂和期待之中的寂靜。曾經燒掉了西北城區,摧毀了依林和吉爾朋的熱光會隨時射到這些房子上,把它們變成燃燒的廢墟。這是一座受到詛咒的棄城……

在南凱新頓,街上沒有黑灰和死屍。我在靠近南凱新頓的地方第一次聽見了哀號聲,我開始幾乎聽不出來。哀號聲是由兩個交替的音節組成的,“烏拉,烏拉,烏拉,烏拉,”就這麼一直不停地叫著。當我穿過幾條大街向北走去,聲音變得更響了。這個聲音似乎給房子擋住了,然後又反彈了回來。哀號聲在展覽會路最響。我停下來,注視著凱新頓花園,聽著這奇怪的,遙遠的哀號聲。好像那些給棄置的房子因為恐懼和孤獨自己發出了聲音。

“烏拉,烏拉,烏拉,烏拉,”傳來了這個非人類的哀號聲——巨大的聲浪掃過寬闊的、灑滿陽光的大路,沿著兩邊的高樓之間傳過來。我轉向北方,一邊想著,朝海德公園的大鐵門走去。我本來想衝進自然曆史博物館,爬到鍾塔的頂上看看公園後麵的情況。但是我還是決定呆在地上,以便能盡快地躲藏起來。我又上坡朝展覽會路走去。大路邊上所有的大樓都空空蕩蕩的,沒有一點聲音,隻有我的腳步聲在兩邊的大樓的牆上回響著。在坡頂上的公園大門旁邊,我看見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一輛公共馬車翻倒在地上,一個給啃光的馬的骨架。我感到迷惑不解,站了一會兒,然後走上了橫跨在蛇河的大橋。哀號聲變得越來越響,但是我看不見公園北麵的房頂,隻在西北方向看到一股輕煙。

“烏拉,烏拉,烏拉,烏拉,”那個聲音叫著,好象是從攝政公園那邊的地區傳過來的。這絕望的哀號聲開始影響我的思考。我擔憂的心情漸漸消失了。哀號聲占據了我的思想。我非常疲倦,兩腳酸痛,而現在變得又饑又渴。

已經過了中午。為什麼我在這個死寂的城市裏獨自徘徊呢?當整個倫敦都披上了黑色的裹屍布時,我為什麼獨自留在這裏呢?我感到了難以忍受的孤獨。我的腦子裏想起了早已忘記的老朋友,我想到了藥鋪裏的毒藥,還有商人儲藏的葡萄酒和烈酒,我想起了那個充滿絕望的可憐人,就我目前所知,隻有我們兩個人分享著這個城市的統治權……

我走過大理石拱門來到牛津街,這裏又出現了黑塵和幾具死屍,從幾幢房子的地窖的格子裏傳出了不祥的氣味。走了這麼長時間之後,我非常口渴。我費了不少勁兒才打破一家酒店的門,在裏麵有一些食物和飲料。吃完以後,我感到很疲倦,於是走進酒吧後的一間餐室,找到一張黑色的馬鬃沙發睡下了。

我醒過來的時候,耳邊仍然響著淒慘的哀號聲。不停的“烏拉,烏拉,烏拉,烏拉。”現在已經是黃昏了,我在酒吧裏吃了點餅幹和奶酪——那裏還有一個裝肉的櫃子,但是裏麵生滿了蛆——我從靜靜的住宅區溜達到貝克街——我隻記得波特曼廣場——最後到了攝政公園。當我來到攝政街時,在夕陽下,遠處樹林的上麵露出了一個火星人的頭罩,哀號聲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我並不感到害怕。我若無其事地朝他走去。我看了他一會兒,他沒有移動。他好像站在那裏叫著,但我不知道是為什麼。